第八章 百花宴(一)

    牡丹园吟香馆,女子忿波渐歇。

    太子妃为众眷之首,自是仪态较人端重,未参与其中,只探手召谌墨坐己身畔,叹道:“三弟妹,男人都莫如此,你还是放开心胸,别太介意了。”

    噫?好像收受美婢的不是孝亲王罢?

    “三弟妹,这百花宴不日子就要开了,皇后说那日事多,由有帮着我操持,你可愿意?”

    “能帮上太子妃姐姐,谌墨自然愿意。”

    太子妃武业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可能因此,更能看透别人在应对自己时是敷衍还是由衷。每回谌墨对她,不似这里的每人对她挂上了面具的假,笑、语皆出自肺腑,这份真,让她心肺熨贴。

    “这样说定了,从今儿个起,我就向要孝亲王借人了,希望他舍得把你这个大美人借给我。”螓首稍偏,语似随意,“他,舍得么?”

    嗯?话里的试探意味太浓,谌墨不得不为太子妃这最后的一语留了心,举眸娇笑道:“太子妃姐姐,您在开墨儿的玩笑?”

    武业掩嘴,以笑声掩去些微不安。昨夜,太子命她设法探听孝亲王夫妻间情份如何,夫命难违,她须探,但谌墨这秋水澄波,使她竟感心虚。

    “算了算了,不管孝亲王舍不舍得,直到百花宴前,你都归我了,相信孝亲王也不好同我这个嫂子抢人才对。”

    皇家宴,最难咽。意意曾抛出的的话,不期然浮上。由此至彼,想起在茹芳苑里足吃喝享受得不得了的小意意,笑浮唇畔。

    散场时,谌墨手忽遭人拉住,耳边有人压压低语抛下几字:“小心太子妃。”

    谌墨微怔,香风已擦过耳去,再抬眸,眼前有三四丽人相偕缓步。

    她心底暗笑,这位太子侧妃,当真有趣呢。也不想想,满堂女眷中,身兼武功者有几人?四大家族的后人人人习武,可是众所皆知的事,能有这身手的,若不是太子妃,还能有谁?更莫说那声音她并不陌生了。

    后面,有人快了几步与她比肩,“三皇嫂,您病了这段时日,云阳因身子不适,没有去探望三皇嫂,还请您恕罪。”

    “公主身子好了么?”

    云阳公主三分娇羞:“初时的孕吐过了,就觉得轻快起来。”

    谌墨莞尔,“原来公主是有喜了,是天大的好事呢。”

    “说得也是,自从肚子里有了这个小东西,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了。就连附马,也像是有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自觉,变得体贴起来。”

    “恭喜公主了。”

    云阳丽眸熠熠:“三皇嫂何时给我的三皇兄添一位小王爷呢?听说我的三皇兄极疼爱三嫂呢。”

    这位公主啊……谌墨笑而未答。

    公主殿下却似执意求解,“三皇嫂不说话,难道是……”

    “公主。”谌墨收尽笑颜,秋水明眸定定望在她妍丽面上,“谌墨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但谌墨乐意告诉公主,您这番旁敲侧击非但毫无必要,且非常浪费公主时下急需保养的体力,得不偿失喔。”

    许是没料到向来倩兮待人的孝亲王妃也有淡脸说话时,公主俏颜微愕。

    “公主。”谌墨缓颜释笑,“您不是说过,您与谌墨在婚姻内处境相似么?如今或者真有相似了呢,公主不也得到附马的疼爱了么?”

    云阳愕后又怔:“三嫂是说,三哥很疼三嫂么?”

    谌墨一笑,“马车到了。”

    她不怕借云阳公主的口,将事情佐实,

    就算天下人都知傅洌爱她又如何?成为傅洌的弱点?

    碧月橙被传多年,活得亮丽光鲜;姐姐寂寞深闺,依然香消玉殒。谁成了弱点?谁又变成了弱者?

    傅洌当然会护她庇她,但她又何尝必须依靠男人的庇护来着?

    “孩子,你说娘该相信她么?”云阳公主手抚在酱色罗裙覆下的小腹上,浅声呓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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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三,百花宴。

    百花宴,史称天昱皇朝第一宴。皇朝子弟,无论直系旁系,嫡系支系,凡登陆金册者,均有参加资格。而在京百官,凡六品以上,亦可携眷出席。

    陈安阁内,乃皇家贵胄席位;陈安阁外,沿长轩铺开,是百官就座处。时辰未到,各桌尽是干鲜果品,香茗待饮。老天亦作美,这一日风清云静,日好花娇,悠扬管弦之声,若有若无送抵各隅。

    巳时开宴,辰时,宫门外陆续有车、轿抵德治门前。

    皇族入宫,可在出示腰牌后,驾车直至内门之一“博门”,再换代步软轿抵达宴所。三品以上官阶如三公九卿者亦可长驱直入,但博门前下得车马后,须涉足至宴场。至于三品下吏员,德治门前下轿下马,步行抵达是也。

    可想而知,那辰时已临门前的,多是生恐误了皇宴的三品下各级官吏,官微人轻,参宴不易,一载一次,岂允差池?须知,从外门至陈安阁,脚下迈得稍慢者,要行上半个时辰不止呢。

    但凡事总有意外,不需自劳其力的孝亲王妃,也早早抵了宫门。

    “墨,若你不想,不必帮太子妃这个忙。”车内,傅洌像生了八脚般巴着他的王妃,“你的脸,似是清减了。”

    谌墨阖眸,懒予理会这男人,她若当真清减消瘦,怕也是和太子妃的请托毫无关联。

    “墨……”

    “你敢将嘴堵上来,今夜本王妃就夜宿皇后月华宫以尽孝道!”这个妆,是她忍了云乔、昭夕两丫头的魔手足足一个时辰才好,岂能容好色之徒破坏?

    没吃到糖的巨蚁低呜一声,两片薄唇撤回,不甘道:“若当真累了,就宿在宫里也无妨,月华宫不妥,纳碧堂如何?那张床,本王爷睡了十二年喔。”

    “臣妾谢王爷指点。”诸如此类诱惑性的挑逗,谌墨已有自知之明,自己少作主动为妙,就算是在前往宴所的车上,她也很难保证这男人不会有突兀举动。至于反击,一定会有,但要择有利之时之地矣。

    傅洌轻笑,捏她手儿浅啄。

    “今日,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情。”她黛眉浅颦道。

    傅洌玩她笋样指尖,浑不经意问:“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昨夜傅津找你,为的就是今天宴上的事罢?”

    傅洌凤眸波光浅掠,笑道:“若父皇不发威,阿津亦不会造次。”

    意即天子若发龙威,恶魔亦会大发魔威了?什么百花宴,怎觉得那柔媚万态的百花好生可怜,无端被牵进了这皇家机锋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