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家来人

    还有,永远不能说出口的是,如今得以拥她爱她,他对谌茹的猝死,那一丝罪恶的感激。

    若谌茹不去,他的世界,永远不会有这妖人儿的行迹。

    近为姻亲,却远隔彼岸,永远难有交集。

    他不知,没有她,他的世界会不会发生改变,他会不会永远停在十二岁的暗夜,看着母亲血尽而去?还是夜夜在江南的冷风寒雨里梦醒夜半?

    但可以确定,没有她,他心头之憾,会随岁月浸骨浸络,腐蚀成生命中永远不能填满的坑渊……

    洞房花烛夜,红帕掀起,她绝色雪颜上,大眼睛滴溜一转,他已知是她。

    彼时,谌茹地下尸骨未寒,碧月橙一侧索讨情爱,他不能享受狂喜,亦不能给自己这样的恣意。他尚未厘清,那已在胸腔内跳动的激烈情绪背后,所蕴的深意。他只能先留下她,能够看着她,然后宠她疼她纵容她,直至发现,爱上她。

    ……我容许你订下了规则,也容许你打破规则么?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妖人儿,可以眼含娇媚,语出讥冷。谁能知那话字字使他心惊,他当真怕起,“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于是,不放她,抓住她,成他当下的心语。而抓紧她,抓牢她,是他此时的心音。

    在他不够强时,一次次落跪在碧门之前,是为保住阿津和阿澈;在他够强时,更没有任何人可以自他手中夺去属于他的任何所有。谌墨,就是这个所有!

    “墨儿,我要将你融进我血里骨里,你可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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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落云的反应,并未如碧澜预料,暴跳如雷,怒意如火,或崩溃如雨,零落成泥……如何如何。

    他与傅澈不打不相识的揽肩而来,听闻了碧门诸下人的描述,只是耸肩一笑。反观之上,碧四小姐那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尤其惹人心醉呐。

    碧澜松下一口悬在心头的气,十几位高手也便用不着了。

    不怪碧澜多疑,看前向耶落云对谌墨那粘连护卫的模样,谁不担心呢?

    “你当真没事?”傅澈举杯问他。“这时四下无人,你要哭的话,除了我家鹦鹉,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体贴罢?就怕这厮是人前硬撑,特拉他到这酒楼僻雅间独话,哈哈……

    耶落云掀眉冷嗤:“想哭的是你罢?”

    “嗯?”

    “天山的雪莲傲立雪之崖头,攀折者须有跌落万丈悬崖的准备。我想做的,只是守护。”

    傅澈似懂非懂:“只是守护?”

    耶落云阔淡一笑:“在旁人看来,是我救了她的性命,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若没有在那个崖下遇着这株顽强的雪莲,我的命怕早已耗煞在我自己手里。与其说是守护她,不如是为了守护自己对生命重起的渴望。”

    交浅言深么?这话,他对赫连铭也不曾说过。奇怪地,在打了几次手架嘴仗的傅澈面前,就如此轻易地倒了出来。

    傅澈吸咂干了杯中酒。

    “我到处寻她,只是确定这株雪莲是否熬过了那场风雪,活了下来。事实证明,我的雪莲没有让人失望。”耶落云抬起月眸,探窥意味摆个十足。“六皇子,你也是哦。”

    “我?我如何?”傅澈硬撑无辜。

    “嘿嘿。”耶落云嘴上的笑更加可恶得欠扁,“六皇子,在你身上,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中原的皇族也不尽是一味仗势欺人的王八蛋,哈哈……”

    傅澈凉凉接话:“这样说来,北岩的王族便都是一心恃势凌人的混帐了?”

    “哈哈,恼羞成怒?你喜欢小雪莲,小雪莲喜欢碧大当家,让你很懊恼?”

    “她喜欢的才不是……”傅澈乜他,“耶落云,你的守护会到何时?”

    “不知道。”耶落云爽落摇头,“未来的事,谁会知道?我只做我眼下想做的就好。”

    未来的事,谁会知道?傅澈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几分欣赏这个笨蛋了,喜恶皆形于色,行事随性自如,天高云淡,又热情坦荡,这样的……

    “话说,六皇子,你喜欢小雪莲的事,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笨蛋,极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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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哥?”

    两个喝了醉茫茫的人携肩搭背,迤逦斜行,傅澈正耐着耳朵忍听耶落云嘴里冒出的那嘎哑嘲折的异族歌子,忽有大喊自一侧穿耳过来。

    “六爷,是七爷。”暗中护卫的侍卫借佯扶主子时压声提醒。

    来了?傅澈醉眼乜斜挑去。

    “六哥,您、您在外就这样子?”七皇子傅湛虽着便服,仍是华贵逼人地行近,“这、这也太放浪形骸了些,您就不怕……”

    “哈哈……”傅澈张手舞足,酒嗝冲天,“原来是七公子,少见少见,多怪多怪,哇哇……”

    “六哥,您……”摆掌掩鼻,“再者说,您不是前段时间才来江南,怎又在此碰见您了?听五哥说您到外域……”

    “外域?对,外域!”傅澈摇头晃脑,薅起旁边醉鬼的衣领,“这个,就是外域人……外域人,向我家七弟打个招呼!”

    “招呼?”耶落云“哇呜”就给虎抱上去,“七弟七弟,招呼招呼!”

    “哪来的山野村民?……你们还不把这胆大妄为的村夫给拿下!”七皇子吼叫挣扎,但了那两三手拳脚如何抵得住力大无穷,被人像个棕子似地包起。

    后面的侍卫岂会不想救主子,但转了几遭,也不见插得下手的缝隙,只怕怆然出手,连带伤了主子,何况,又是六爷的朋友,这这这……下人难为啊。“六爷,这……”

    六爷又跳又叫:“耶落云,你当咱家七弟是妓馆里的小倌儿不成,放手放手啦!”

    “呿,放手就放手,臭男人,有什么可抱,哈哈……六公子,这人当真是你家七弟?好臭呢?”和北岩王宫里那两个哥哥一般的臭!

    “放肆放肆!”傅湛气得面红耳赤,“来人,把他拿下!”

    “是!”侍卫们应得干脆,行动间却稍显迟缓,在在是因……得罪了六爷或许不打紧,但六爷上面的五爷,那手段……

    “算啦算啦,老七,你也未免太计较?行走民间,须进乡随俗,活得随意一些……嗝……来,姓耶的,你我方才未分出胜负,找家酒肆,接着拼酒如何?”

    “拼便拼,怕你不成,怕成不成?”

    勾上肩,搭上背,歪斜去。

    七皇子受这番捉弄,又未能出得一口气,遂向身边随从大骂:“你们这群废物,若适才那人是刺客,本王焉有命在?废物!废物!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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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大当家,天家的人已经到临水城了。”畅华轩一门之隔,碧澜向主子清声禀报。

    到了?碧笙眉心略蹙。

    “六皇子、耶公子和七皇子在街上碰着了,大管事看见了,就跑回来说一声。”

    “照原先订下的,他若来了,先让几位管事轮流支应着,耐心磨尽了后,再来报我。”

    “奴婢知道了。……奴婢还想请问,大当您不准备让谌公子歇歇?奴婢还吩咐厨下煮着为谌公子补身的汤呢。”

    噗~~,越看越明白,碧澜丫头,人物啊。谌墨闷在被内,笑成一团小蛹。

    碧笙唇角抽了抽,“把汤送过来。”

    “是,奴婢明白。不过,大当家,外面人都知道您先天不足,您这身子也要顾着呢。”碧澜乖声将这话抛下,恭谨退下。

    “先天不足……哈哈……不足……哈……”谌墨抱被翻滚,恣笑狂噱。

    男人眸色黯下,回榻前,抬手抽去那条裹她雪肤的碧色锦被。

    “哈哈……哈哈……啊呀?……你做什么?”

    已穿整衣服的男人再解带卸襟,眸如狼般跨上床来,“先天不足的人,能做什么?不足之处,请体谅了!”

    “啊……坏人,坏人,坏人!”

    半个时辰后,有小婢捧汤而来,门外站了稍晌,又红着脸儿退下。

    “兰儿姐姐,这汤……”

    “这汤原本是给谌公子补身子的,我怕汤凉了,先拿去煨着。”

    “噫?”仆役眼冒出光来,“给谌公子补?……难道是谌公子在下面?我赌对了?是不是,兰儿姐姐,你看到了,谌公子是不是在下面?”

    “……”兰儿抿抿唇,“汤是碧澜姐姐吩咐煮的,不然,您去问问碧澜姐姐?”

    “不用不用了,碧澜姐姐那么聪明,一定是已然料定了的,嗬唷,我赢了,赢了,师傅,拿钱来!”

    碧澜姐姐聪明,就能料定谁在……?小婢赭红着脸,闹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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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何时回京?”像一只被巨浪抛到岸上的鱼儿,谌墨只能无力吐着泡泡,音调绵软得令自己都想唾弃。

    男人鼻尖蹭蹭她颊肤,“你的打算呢?”

    “原是打算把碧门弄个天翻地覆才走的。”

    天翻地覆?碧笙突庆幸起自己这双重身份来。“……现在呢?”

    “恕儿还在你府里,又有个来意不善的春叶美婢在,我须尽快回去了。”

    碧笙不满了,“那春叶还不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事?陪我主持完比武大会再说,嗯?”

    “春叶真是我搞出来的?你的五弟是个何样人物?那位南大人以为可以利用你家五弟最喜兴风作浪的脾性,谁知反将自己推到你五弟的眼皮底下呢。”

    碧笙失笑,“基本上,自他打算找上老五开始,南大人就失去了半条命。”话音一转,“你还没应我,陪我主持完比武大会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