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反击

    “出来!”谌霁冰脸冰焰烈烈,一掌击在床板,对自他睁眼伊始,即爬进床底的小笨蛋沉声厉喝。

    床底一气窸窸窣窣声响,归了平静后,亦不见人现身。

    谌霁额上少有人能激动得起的青筋根根挑起,厉声:“你再不出来,我便要走了,这一走,我会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不要!咝~~”半张沾了灰沫的小脸探出,又因此将额头撞上了床沿而皱痛成一团。

    这个笨蛋!谌霁双手抱胸,“出来。”

    “……你不会打我屁股?”

    这当下,还敢讲条件?谌霁冷冷瞪她,不予允诺。

    “不要打我屁股啦,人家……人家……本来就很疼哦……”

    这……笨蛋!两抹暗红欺上谌霁冰颜,一只手递出,声调里,有了他未自觉的柔暖,“快出来,我不打你。”

    这是谌霁首次主动向她伸手,幽静受之诱惑,傻兮兮握住,“霁哥哥……喔!”她的霁哥哥贯力将她拽出,娇小身儿整个趴到了男子长膝上,幽静好不委屈,哇声大哭,“你说了不打人家的,你骗人……哇……”

    谌霁咬碎牙关,“我何时打你来着!”这世上,唯有两个人可以将他冰般沉寂的情绪气得雷火生动,偏这两人如此分处两个极端,一个聪明得如一只修炼千年的妖,一个则是笨蛋得……只能是笨蛋!

    “你不打我?”哭声即停,仰脸怯怯望来,“可是,霁哥哥好生气……”

    谌霁掀眉,冰声:“我不该生气?”

    “……嗯。”幽静自知理亏,咬唇不语。少女初为妇,新承欢泽时,娇颊逞粉红浅晕,如鲜亮生脆的薄皮苹果般邀人尝噬鲜美。

    心,早为这个笨蛋软塌一角,如今,怕不止一角了。谌霁认命叹气,指尖甚不熟练地抹了她泪,“告诉我,谁教你的法子?”

    “是……啊,没有谁,是我向会里生过孩子的长辈讨教来的,我……”

    “这也是长辈给你的?”

    “……是!”

    是?“静儿。”谌霁长臂收拢,轻轻揽了她起来。“你很乖是不是?”

    “嗯?”幽静着迷地盯着这张世上最俊美的脸容,“霁哥哥……”

    “静儿如果乖,霁哥哥会给奖励。”这不合本性的话,初说是千般生涩,但说出了口,竟也顺溜起来,“静儿,你想我们每一次亲近都用?”

    “啊?”幽静小嘴大张。

    “静儿,告诉霁哥哥,那个教你用的人是谁呢?”这话,已是在诱哄了。

    “霁哥哥,是……啊,不行!”幽静掩口,螓首剧摇。

    谌霁冰颜才转怒霾,又速退了去:对付笨蛋,尤其是一根筋的笨蛋,自然要有相得益彰的别样法子,“你应了人不说?”

    “嗯嗯嗯。”圆颌疾点。

    “那若是我自己猜来的,便不算你违诺了是不是?”

    “嗯嗯嗯。”小小圆脸满写祟拜:霁哥哥好聪明哦。

    “是谌墨?”

    “嗯嗯嗯……”霁哥哥好聪明哦……可是,以后再也拿不到降服霁哥哥的法子了,呜呜……

    “笨蛋,你又哭什么!”

    “哇哇……霁哥哥,你这样,你的哥哥再也不肯帮幽静啦,再也不会啦……哇哇……”

    当真是她?竟当真是她?谌霁牙齿咯咯生响,无庸置疑,有那样一个姐姐,小侯爷的满口银牙定然有早夭之虞。“笨蛋,别哭了!”

    “哇哇,霁哥哥好凶,幽静好痛好痛……”

    她这痛,嚷得是心,但听在谌霁耳里,却又把昨夜旖旎风光唤近眼前,冰眸倏黯,“你再哭,我会罚你。”

    “哇哇……”

    哭声,被两片薄唇吞去。

    少女初经人事,少年又何尝不是?食髓识味,新马识途,何不再赴镜?不过,究竟是冰样性情,少年在理智灭顶之前,心底尚没忘了发出叮嘱——

    谌墨,烦请恭候我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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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欠!”谌墨掩鼻,喷嚏惊天动地。

    “三……谌公子,您身子不舒服么?”同席用餐的傅澈当即释出关怀。

    六皇子的关怀,半真半假。或者开始不明白,几次下来,也该明白为何事关三嫂,自己是格外的倒霉讨嫌,如此,何不多招惹些醋气出来?

    “滚开,墨墨的事与你何干?”果然,有人酸气冲天。

    傅澈鼻子险要气歪,“又关你何事?”

    “墨墨是我的莲花,当然关我的事!”

    “莲花?”有人不甘寂寞,大噱凑声,“哈,这样的人也可以称作莲花,濯清涟而不妖?哈哈,江湖妖鱼与莲花,讽刺啊讽刺……”

    桃花粉面扬起美目倩兮:“三哥,你不说话,别人不会当你哑了。但你说话,别人只会当你傻了。”

    “哈哈哈……”耶落云拍案狂笑,“碧四小姐,你的口才,在下甚是佩服呐……”

    不知怎地,向来逢这种事,就算不掺上一脚也会做欣然然壁上观者的谌墨,今日竟兴趣缺缺,揉着跳动的眼睑,掷箸换身室外。

    “怎不吃了?”几乎是与她同时离席的人,慢踱她身后,“当真病了?”

    谌墨摇首,少有的心情不佳,连带使她对这人也起了恼:“你离我远些,我自然就好了。”

    处尊养贵的碧大当家,对召来的奚落仿似并不介意,只道:“江南怪医过些时日会来碧门做客,届时让他为你诊诊。”

    “不必。”谌墨闷闷回掉,加快了步子,并对欲与自己齐头并进的人道,“你莫跟我来,不然我拿火烧你碧门。”

    这个任性的、磨人的小妖精!碧笙气极,旋然回身,与她背道而驰。

    谌墨信步由思,仍是回到了畅华轩,想来,自己还算喜欢这爿由竹搭成的雅致客舍。

    “谌公子,这是新沏的龙井,您来品品,试试小婢的手艺如何?”小婢奉上茶来,紫砂小壶倾出碧绿茶液,清香沁鼻透肺来。

    “谢丫环姐姐。”谌墨一口饮下,笑赞,“好茶。”

    “真的是好茶么?”

    “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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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茶么?

    谌墨盯着那两扇由谌霁阖上的竹门,若非两人出自一个娘胎,她会将他祖宗八代翻出地下骂活再咒死!

    “我知你曾中过一次,那一回,泡了一夜冷泉是么?这一回,我给你下了三成力道,做一夜春梦就好。”

    想起冰娃娃临走前的冰言冰语,窝在锦被下,将自己从头盖到脚的谌墨,脑里转过几百个讨回这笔帐的计量:最得用最有效的法子,是幽大小姐对他热情骤减罢?话说回来,这碧门的防卫不也不是恁样风雨不透嘛,冰娃娃也只不过用了一个小小易容术,就蒙混进来,若是以此法刺杀碧门老大,不也是防不胜防?

    天下间,在这当口,还能腾出工夫犯这心思的,怕也只有谌家阿墨。

    想来,她所以能如此笃定清白无虞,是因太了解那脸冰心软的小弟……

    “谌公子。”竹门叩响,莺声唤起。

    碧四小姐?此时,体内已有些微小火渐燃,谌墨不由叫苦:当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我看你今日你在膳桌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特做了一盅燕窝给你,你……”

    “四小姐,在下已睡下了,不知明日……”

    “睡下?”碧筝惊瞥尚未西移的日头,“谌公子,您身体不适么?怎么……”

    谌墨才想顺接下来这话,又听:“我去替您叫大夫过来!”

    “不是不是。”谌墨跳下床,几步冲到外室打开那两扇竹扃的门闩,笑脸迎人道,“碧筝姐姐,在下好得很。”

    碧筝进了屋来,先将燕窝盅搁置在窗下的柳木长条桌上,以大眸儿照她周身打个回旋,又举纤手触触她额头温度,“……你发烧了?”

    “没有,绝对没有。在下只是昨夜睡前因喝了酽茶而镇夜无眠,适才才上榻补睡,身上的温度自然就高了,姐姐不必担心。”

    碧筝尚欲待表示温柔,谌墨已道:“姐姐,在下近来口舌无味,却厌咸厌辛,很想吃些粥品,比如百宝粥之类呢。”

    “百宝粥,谌公子想吃?”

    “是啊,姐姐晓得哪里有卖么?”谌墨眼透强烈希翼。

    碧筝笑靥如花:“真是巧了,这道粥我恰好会煮喔。”

    “碧筝姐姐连这道粥品也会煮?”

    “会煮会煮,谌公子想何时吃?”

    “明早可好?”

    “好!”碧四小姐满口应下,“谌公子快喝了这燕窝,上榻补眠去,管保你明早醒来,那道百宝粥就上了你的早膳桌上。”

    “谢姐姐。”

    “这燕窝快喝,看你喝下,我才安心。”

    撑着牙关,谌墨将盅内温热正好进口的燕窝一饮而尽。

    见自己一腔柔情尽入了恋慕者口内,碧四小姐心满意足,喜孜孜准备粥品去了。

    眼见美人芳踪终杳,谌墨松一口气,瘫俯桌上。有那道耗时弥久的粥品牵着,就算高手代刀,洗手做羹汤的不是美人自己,至少也有一夜的安生了。虽然,这一夜,自己无法“安生”,长年鹰打雁,今日被雁捉眼啊……

    “谌墨,这碗燕窝还好喝么?”

    废话,怎最近尽有人问她这等问题?她仰首启口要骂,“你……”

    “可不是我么?”削瘦了双颊、灰白了唇色的碧月橙,笑起时,竟是三分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