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做事

    李源要把仆妇和那几个丫头带走。她怔怔的看着李源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仆妇颤抖着向吴辛磕头“太太,奴婢明白,奴婢都明白……连累了她们是奴婢的过错……您心善……求太太……求太太看顾奴婢的小闺女……她是个丫头……不得她爹喜欢……奴婢这就……往后她活不下去的……他爹是个……求太太……”仆妇一边哭着一边给吴辛磕头,一下一下撞在木头地板上,很快就流出了血。

    吴辛盯着那血,哑着嗓子说“好。”竟没有力气再多说出一个字。

    李源耐心的坐在旁边等着这场主仆对话结束,走时还对吴辛微微笑了笑。时间好像并没有给眼前的男人留下什么痕迹,笑起来还是同她刚出嫁时差不多。

    吴辛从花瓶里拔出一朵红花,在掌心一点一点掐碎揉烂,花的汁液粘了她一手,吴辛怔怔的看着,越看越像那几个丫头的血。

    风从大开的厅门灌进来,带着热浪和腥气。

    吴辛慢慢的把自己缩进椅子里,泪流了满脸。

    找到躲起来的李南风没用多久。

    满身都是泥土和草叶的李南风在李源面前跪着,颤抖着说“爹……杀人了……我,我杀人了……我不是故意的……她咒娘……我,我太生气了……爹,我错了……你别不要我,爹……”

    李源并没有说话,他站在树下等李南风哭完。

    太阳一点一点的往西移,李源甚至还跟着往树影里站了站。

    园子里只有父子二人。

    过了很久李南风终于停下了哭泣,但依然发抖着惶惶不安。

    “你是错了。”

    “你错在太蠢了。”

    李源慢悠悠的说。

    “一个下人而已,你找个由头打杀了便是,何必自己动手?”

    “做事情,要学着做的漂亮些。”

    李南风愣住了。

    一棵小苗长在田野上,

    风往哪边吹,

    它往哪边长。

    它没有脑袋没有腿,

    不会思考也不会逃。

    它能长成什么样。

    谁都不知道。

    …………………………………………

    陈有田和他大儿子陈元宝做了三四次才做出陆安讲的那种嫩豆腐。

    当然失败品也都被陆安拿回家里去了。

    陆家这几天是吃豆腐吃到吐,哪怕往陆老爷子那里送了一多半还是吃的够够的,看见豆腐就想跑。

    “你们尝尝嘛,这次的嫩豆腐一点豆腥味都没有!”陆安举着勺子,里面一块蘸了酱油的白煮豆腐。

    这个吃法是从她小学的一篇课文上看来的。

    作者清贫时一家人围着火炉吃白水豆腐,蘸上酱油是记忆里的人间至味。

    但家里另外的三个人明显不这么认为,一个躲得比一个远。

    陆安只能悻悻的把今天的豆腐吃完,然后在心里感叹文豪的世界没有人懂。

    其实她连那篇文章的作者是谁都忘了。

    陆安开始熬葱油。

    把买来的大葱拍散切长段,每段截面四等分,再把一层层的葱弄散。姜也切片,和大料一起放入锅中。

    陆安用的是前几天买来的炉子,控制火也方便。

    小火把葱段炸软,再中火炸到微黄。陆安一边拿大勺子搅一边和阿衍聊天。

    “做两锅油,这一锅不辣的,下一锅放辣椒。这样我们就有两种口味的铁板豆腐了。”

    “到现在为止,闻着挺香的。”

    “辣油太辣了人家受不了怎么办?”

    “那就先少放点辣椒,少量多次的炸,我们就能做出来刚刚好的啦~”陆安摇头晃脑的说。

    炸了差不多,陆安把炉子里的柴抽出来两根转成小火,继续把葱段熬成金黄,到稍微有点焦时就可以了。

    把炸过的葱段捞出了单独放在一个大碗里,她还是挺喜欢吃的,留着下次做葱油拌面。

    油倒入一个大瓦罐里放凉。

    “真是挺香的。”韩氏吸了吸鼻子,满意的说,“用这样熬过的油做饭那比普通的要香很多吧。”

    不过炸第二锅的时候一屋子人就笑不出来了。

    整个房间空气里充斥着辣椒的香辣味,韩氏和陆景堂被呛得直流眼泪,互相扶着冲出了房间。

    至于阿衍,他在陆安倒辣椒的一瞬间就已经溜出房门了。

    剩下陆安一个人拿布捂着口鼻,留着眼泪搅锅里葱和辣椒,快到结尾时陆安终于撑不住了,拔出炉子里柴就往外跑,剩下那点功夫就让油的余温自己炸自己吧!

    一家人弯着腰在院子里咳,互相看着对方流着眼泪,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笑的。

    第二天早上陆安从陈有田陈屠户家里背回了最完美的一版豆腐。

    她搬出了做好的铁板架子,定制的扁口大炉子也点上了火,陆安扎上围裙往后面一站,颇有些中华小当家的意思。

    做豆腐钱要先调一个酱。

    起锅加油,自己做的蒜蓉酱,酱油,还有简陋版十三香,自制的豆瓣酱,再加一点糖,都一起倒进去,再倒入点水,熬出来就行了。

    豆腐切成片先在一边码好。

    点上炉子,铁板刷葱油,将豆腐一片一片的整齐码进去,小火慢慢煎。

    中间翻个面,两面金黄时开始往上面刷酱。

    这时陆安终于想起来一个问题。

    她没买酱刷子。

    啊,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少刷……

    陆安祸害了他爹最大的那支毛笔。

    新的,陆景堂一次也没用过,就被陆安拍扁按散了伸进了酱汁里去了。

    气的陆景堂背过身去不想说话。

    韩氏在一边笑着劝他“好啦,你闺女豆腐卖出去了给你买一根比原来还好的,这次酱汁闻着很香,你要不要尝尝?”

    陆景堂不讲话。

    豆腐已经煎好了,阿衍拿小勺盛了一块放在陆景堂的鼻子下晃……

    “香不香……”

    陆安在一边起哄。

    勺子又晃了几圈,陆景堂冲陆安瞪了一眼,就着勺子吃掉了。

    真香!

    “香归香,毛笔折腾完了得买支新的啊,我一直都没舍得用!”

    “你是没舍得用吗?你是都忘了自己有这支笔吧,平时用不着,留着也是落灰。”韩氏打趣说道。

    被揭穿的陆景堂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装模做样的评论起豆腐来。

    西南场集的前一天陆安去村子里的荷花塘转了一圈,找到荷塘的主人陆大为买荷叶。

    陆大为家就在荷塘对面,水塘是村里的,陆大为出钱承包了下来种了藕养了鱼。

    陆景堂跟着一起,主要是因为她自己买的话村里的大人不会当真。

    买六十片荷叶,选小一点,没有破的,花了二十文钱。

    陆大为不愿意要,对于普通庄户人家的谦让,陆安其实很多时候都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是假的吧,可他们推让的过程是真的面红脖子粗,仿佛要了钱是什么大错一般,激动的不知情的人乍一看还以为两人要打起来了。脸色真挚语气认真。

    说是真的吧,但是推让的双方都心里很清楚不可能不给钱的。拿了人家东西不给钱拿不成抢了吗,更何况陆景堂还是个自诩清高的读书人。

    唉,就是场买卖,直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多好,这样复杂且过程漫长的客气推让太无聊了。陆安和阿衍一人抱着一半荷叶坐在陆大为家的荷塘边上打哈欠。

    “你说他们俩要推让多久?”

    “三十个数的时间?”

    “我觉得得再长一点。通常要拿钱的人让着让着就会觉得自己是真的不想要,越推让态度越坚决。”

    “那六十个数。”

    “一百五十个数。赌吗?”陆安转头看着阿衍,眼里闪着贼兮兮的光。

    “好啊,超过一百五十个数你赢。赌什么?”

    “嗯……输了就做二十个仰卧起做吧。”

    “仰卧起做是什么?”

    “就是锻炼身体的,有点累哦。”自己是个弱鸡阿衍是个胖球,做做运动也不错。

    就是运动真的太累了……自己个死宅不想动,所以自己一定要赢啊。

    数到二百个数时陆景堂和陆大为还没结束。

    “哈哈,你输了。回去做仰卧起做。”

    “好。”阿衍也没有堵输的沮丧。正常的赌注,善意的惩罚,一切都让阿衍觉得乡村世界无比美好。

    啊,在这里生活不用费脑子担心受怕!

    温热的土地与荷叶清香让陆安感到宁静,甚至有点想睡。

    于是她就睡了。

    陆景堂结束了成年的形式性社交后看到的就是池塘边两个荷叶盖脸睡着的小孩,还和小猪一样发出轻微的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