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何必弄得如此复杂?

    羊姑娘也是个喜欢诗书的,与林黛玉说得十分投契。

    林黛玉向她介绍说异木棉花谢后结果,果实大如柚子,倒挂在光秃秃的枝杈上,甚为壮观。

    待果实成熟后,厚厚的外皮自然脱落,一团白色的絮状物脱颖而出,洁白炫目。

    悬挂在枝头,状如成熟开裂的棉花团,这些絮状物柔软性、保暖性还胜过真正的棉花,可以用来填充枕头。

    林黛玉许诺说待明年异木棉的果实成熟后,送几只给羊姑娘。

    小姑娘么,总是喜欢些稀奇漂亮的东西,羊姑娘十分高兴,连忙谢过。

    当然,伴着这些家常话,两个学霸处处引经据典,还会信口做上几句诗啊词的,薛宝宝有点插不上嘴,正无聊间,甄太太的丫鬟来了。

    薛宝宝便向两个学霸说自己要去更衣,与也借口更衣的甄太太会合。

    甄太太见了她忙忙将刚才的事说了,薛宝宝听了只觉心头滋味复杂难明。

    太上皇与羊太后看中的明明是林黛玉,今天羊夫人来提的却是自己,其中若说没有宝幢的手笔,她都不相信。

    宝幢,想娶她……

    甄太太见她竟也和薛太太般默不作声,顿时急了,拉着她的袖子急道,“姑娘,你可不能糊涂啊!就算,就算——也要想好了退路啊!”

    甄太太的意思很明确,就算真的要悔婚攀高,那也得扫干净尾巴,不然后患无穷,薛宝宝就算做了王妃也难以立足。

    薛宝宝却只当她和虞信一样,不愿她去皇家受委屈,朝甄太太安抚一笑,“甄姨放心,这么久了,甄姨也该知晓的,我与太太又岂是那等攀高附势之辈?”

    两人虽然各自说各自的,竟然也能对得上,甄太太顿时就松了口气,姑娘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薛宝宝谢过甄太太,令人找来薛沉家的吩咐了几句,又回了林黛玉和羊姑娘身边,笑道,“这外头怪冷的,黛玉,还是带羊姑娘回去喝杯热茶,别着了风”。

    林黛玉最听她的话,马上带着羊姑娘往回走,薛宝宝则故意落了下来。

    她们都回去了,几个太太自然也会回去。

    薛沉家的趁机上前,说厨房的菜品要请薛太太亲自过目一番。

    薛太太随着她出了暖阁,走了不多久就看到了等在路旁的薛宝宝。

    薛宝宝示意薛沉家的等都退后守着四周,开门见山问道,“妈,羊夫人是说要我给七王爷做正妃还是侧妃?”

    薛太太一愣,难道还可能会是侧妃?

    薛宝宝不等她反应过来,又道,“按着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给七王爷做正妃,最多是侧妃,又或是侍妾”。

    薛太太下意识反驳,“信哥儿是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

    薛宝宝喔了一声,“三品?指挥使?大哥哥?”

    薛宝宝的意思原是要薛太太记清楚,虞信现在只是她的义兄,在外人眼中到底与亲兄长不一样。

    薛太太听在耳中,想到的却是前几天贾琏来回的话,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如果她为了七王爷悔婚,信哥儿怎么还可能拿她做母亲看待?

    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信哥儿明显很满意这门亲事,如果她真的硬生生从他手里夺走了,他不报复薛家就算是心地良善了,又怎么可能会再像现在般全心全意为薛家撑腰?

    薛太太想起初见虞信时的敬畏、胆战心惊,更是惊惧。

    虞信在家中和善又孝顺,她已经忘了他面对外人是什么模样了,只怕到时候绝难善了!

    “妈,如果我真的嫁给七王爷,此生说不定都难再回家一次,就算我做了正妃,得了那泼天的富贵又有什么用?难道太太真的要甄姐姐和林妹妹养老送终?”

    薛太太哑口无言,薛宝宝伸手挽住她的胳膊,“且不说,羊夫人根本没说正妃侧妃的。

    就算真的是正妃,难道妈就能保证我能一辈子得王爷的宠,就能保证我嫁过去不受委屈?

    我以后啊,就嫁在京城,不必什么高门大户,关键是要家风清正,公婆和善,想回家就回家。

    到时候妈你就在我身边,事事都能护着我,岂不是比嫁给七王爷,搏一场遥不可及的富贵强?”

    薛宝宝说着将头搭上薛太太肩膀,轻声问,“妈,让我陪着你,不好吗?”

    薛太太双眼通红,伸手去摩挲她雪白柔嫩的脸,“妈知道,妈都知道的,我儿能平安康健、开开心心地留在我身边才是最紧要的。

    我儿既然不想要那泼天的富贵,妈要着又有什么用?妈这就去拒了羊夫人!”

    薛宝宝握住她的手,她的母亲,虽然会势利、会贪慕荣华富贵,但本性善良、听得进劝,事事桩桩都以儿女为先,能得她做母亲,是她的福气。

    薛太太生怕时间长了叫人议论,回去暖阁后,便开口请羊夫人借一步说话。

    直接坦白了薛宝宝已经定下亲事的事实,只没有明说薛宝宝定的哪家。

    羊夫人暗恼她不识抬举,订亲了又怎么样,又不是成亲了,勉强笑道,“亲事么,总要过了小定,才算是定下来了,之前总是有变动的余地,薛太太还是再想一想”。

    薛太太坦然摇头,她既已想通了,女儿又不愿搏那场富贵荣华,自然不会被羊夫人两句话动摇心意。

    “羊夫人,女儿家名声宝贵,再没有无故悔亲的道理。

    还请羊夫人转告太后娘娘,我薛家上下都深感太后娘娘大恩,只宝姐儿无福,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羊夫人得了羊皇后叮嘱,自然不肯轻易放弃,又劝说了许久,薛太太只不肯松口。

    羊夫人虽则涵养好,见她如此不识抬举,也是暗恼。

    只她不敢轻易坏了羊太后的事,坏了羊皇后的嘱咐,一直强忍着没发怒,又在薛府用了午食,方带着女儿告辞离去。

    ……

    ……

    皇宫中,宝幢从孙小圣胸前取下机关匣子,打开,南星狗爬的字迹出现。

    宝幢一目十行看完,嘴角就翘了起来。

    他就知道,凭母后和皇嫂,两个女人,哪里是薛施主的对手?

    宝幢揣着一颗愉悦的心去慈宁宫陪羊太后用晚膳。

    晚膳十分丰盛,林林总总共有三十六道菜品。

    宝幢一眼看到一份八宝海参,色泽与摆盘都与薛宝宝做的十分相似,便伸筷子夹了一片海参。

    甫一进口,他就不自觉蹙起了眉。

    不是薛施主做的——

    虽然明知道薛施主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进宫给他做一顿晚膳,但在看到这盘八宝海参时,却还是忍不住升起了几分希冀。

    宝幢放下筷子,吩咐另拿一双筷子,端起饭碗。

    也许真的是薛施主惯坏了他的胃口,比起吃这些不是薛施主烹制的菜品,他宁愿吃些少经人手的。

    他已经啃了好几个月的果子了,还有白米饭——

    宝幢想着,向来温和悲悯的桃花眼里多了九分叫人心疼的忧郁。

    羊太后看得心都疼了,忙问道,“怎么?也不合胃口?”

    她好不容易才从民间找来的、声望极高的厨子,刚刚看儿子伸筷子了,还以为终于奏效了,竟然又是白欢喜一场!

    宝幢恹恹道,“不是薛家那个厨子,都好多天了,母后要多久才能将那个厨子要进宫里啊?”

    羊太后,“……”

    在自家儿子期盼的目光中,羊太后实在说不出假话,更不想叫儿子失望,只得将虞信说的复述了一遍。

    一再强调,她已经将事情交给羊皇后去办了,肯定能叫宝幢得偿所愿。

    宝幢疑惑,“交给皇嫂去办?皇嫂能怎么办?将薛姑娘绑来宫中,不叫虞指挥使知道?”

    羊太后语塞,宝幢又追问道,“母后,都这么多天了,不如将皇嫂叫来问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羊皇后没有来报喜,羊太后不觉得她已经办妥了差事,但儿子殷殷切切,她只能答应。

    羊皇后晚晌刚得了自家娘亲传进来的消息,正在思量该如何进一步动作,就听说羊太后见召。

    她忙急急赶了过来,一看,宝幢也在座,顿时就头皮发麻。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羊皇后本来以为以权利引诱,薛家出身商户,重利慕权,定然会上钩。

    没想到薛太太竟是怎么也不松口,她恼怒又烦躁,恼怒薛家不识抬举,烦躁不知该如何答复羊太后。

    偏偏羊太后就挑了今天来问,她推卸不过,只得含糊答道,“薛姑娘竟是已经定下了亲事,我原本想着薛姑娘的亲事并未传出风声来,想是只是口头说了一句,做不得准的,便请了我娘去打探口风。

    薛姑娘身份不及,与小七做个侧妃,那可是天大的荣宠,他们家再没有不愿的——”

    羊皇后说到这忽觉背后发凉,下意识顿住声音抬头看去,却见宝幢正双目含笑看向自己。

    她有些疑惑,又有些心惊,刚刚她察觉到的那股满是恶意、甚至杀意的目光,是小七?

    不,不可能吧?

    没有道理啊!

    羊皇后迅速回想了一番自己的话,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唔,应该只是她的错觉——

    羊皇后惴惴不安看向宝幢,“小七看着我做什么?”

    宝幢竖掌合十,“阿弥陀佛,佛祖教训,宁拆七座庙,不毁一桩婚,皇嫂大可不必为了贫僧做下此等有伤阴德之事”。

    羊皇后顿时紫涨了脸,她不在意什么有伤阴德,还是不伤阴德,却不喜欢有人当面说她做事有伤阴德,更不喜欢这个人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说。

    羊太后眉头一跳,不愿宝幢因为简简单单一句话得罪了羊皇后,忙斥道,“小七,不得胡说!

    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你皇嫂不过是叫人问一问,又未曾以权势逼人。

    请的还是你舅妈,何等的尊贵身份?又何曾像你说的那般不堪?还不快向你皇嫂赔罪!”

    她老了,小七终有一天,还是得靠皇帝与皇后照拂。

    宝幢起身合十,态度真诚开口,“阿弥陀佛,原是贫僧失言,还请皇嫂恕罪!”

    羊皇后忙摆出笑脸来,起身还礼,笑道,“小七天真烂漫,皇嫂岂会怪罪,又何来恕罪之说?”

    羊太后欣慰点头,“好好,一家人最要紧的就是和和气气的。

    小七,皇后既是你的皇嫂,又是你嫡亲的表姐,你小时候病重,更是皇后不远万里亲自前往神农山看顾于你,你要记得你皇嫂的大恩”。

    宝幢抬眼认真看向羊皇后,“母后不说,贫僧也一直记着,不是皇嫂细心照顾,贫僧说不得早就没了”。

    宝幢的眼瞳呈一种十分温柔的琥珀色,像是镀了一层蜜,这般认真又感恩地看着羊皇后,羊皇后只觉心都被他眼中的蜜甜化了,哪里还有刚刚的恼怒?

    小七从小与世隔绝长大,每天挣扎在死亡的边缘,身边又都是奴才,性子天真烂漫、说话真诚直率。

    这是他的好处,她又岂能因为他一句无心的话,真的生上气了?

    “什么记着不记着的,我们嫡表至亲,再这么外道,我可就要生气了!”

    羊皇后笑嗔,口气比刚刚却是真诚了许多。

    羊太后又数落了宝幢几句,便问,“薛姑娘的亲事到底实情如何?定的哪一家?”

    这样的事一查就知,羊皇后根本不敢敷衍,硬着头皮答道,“却是真的已经定下来了,只薛太太没有具体说定的哪家”。

    羊太后失望叹了口气,若是真能叫那位薛姑娘做小七的侧妃,倒也不错。

    虽说出身差了些,但什么也比不上小七身体康健,更何况,她也见了薛姑娘两次,容貌确是顶顶出色的。

    宝幢疑惑看向羊太后,“母后,为何要弄得如此复杂?只要母后下一道懿旨,令薛姑娘进宫伴驾不就行了?”

    羊太后叹气,“现在自是简单,但明年你便要离宫建府,以后更是会离京就国,到时候又怎么办?”

    宝幢想了想,道,“那却也容易,母后先令薛姑娘进宫伴驾,然后就说薛姑娘伴驾有功,赐封公主,那薛姑娘便算是贫僧的义妹了。

    待贫僧离宫建府,便将府邸建在薛府旁边,义兄去义妹家吃饭,他们总不会拒绝。

    至于离京就国,贫僧不娶王妃不就不需离京就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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