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大鱼

    房间里,不空禅师还在给南二驱除煞气。

    夏知蝉在门外都等了好几个时辰,百无聊赖的打了好几个哈欠,一旁的那个财迷小沙弥更是打起瞌睡来。

    “阿弥陀佛,夏灵官请进来吧。”

    不空禅师坐在蒲团上面,长出了一口气,周边飘荡着的金色梵文也都顺着他张开的嘴巴钻了进去。

    南二身上的煞气淡了许多,但是看样子应该没有完全的消除,他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大师,我朋友他没事吧?”

    夏知蝉看了看明显有些疲惫的不空禅师,老和尚额头上有不少汗珠,明明是在深秋时分,都能出这么多汗,可见他施法过程的艰难。

    “无妨,只是他身上煞气浓厚,老僧一天内也不能把他体内所有的煞气都清除干净。”

    这倒不是因为不空禅师实力不够,只是因为驱除煞气的事情并不难,困难的是在驱除煞气的同时还要保护好南二体内的经络。

    不然强行拔除掉所有的煞气,南二也就成了浑身经络尽断的废人。

    想要一边保护好南二的经络,一边又要把他体内的煞气都驱除出来,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是自缚手脚去杀敌一样。

    “大师辛苦了。”

    夏知蝉探了一下南二的脉门,发现他没有大碍,就是单纯的睡着了而已,体内的煞气被明显的去除了不少。

    “哈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都是老僧应该做的。”

    不空禅师是绝口不提那块纯金金印的事情,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为了救人而出手的一样。

    “南宫施主的身体还算不错,再过一会儿他应该就会醒过来。今天只为他除去了大约不到三成的煞气……”

    不空禅师看了眼还蹲在门口抱着金印不肯撒手的小沙弥,有些无奈的用自己的袖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才继续说道:

    “以这个进度来计算,可能需要五天时间,才能彻底治好南宫施主的身体。”

    “好,我知道了大师。”

    夏知蝉暗自盘算了一下自己还有多少金元宝,之后四天的诊金自己还能不能拿得出来。

    不会吧,你不会以为就给一次钱就能彻底治好吧。

    “这位南宫施主,应该也是个来历不凡的人吧。也不知道他的师父是哪一位,老僧认不认的。”

    “嗯?大师此话何意……”

    不空禅师看夏知蝉有些诧异的神色,于是指了下还倒在地上的南二,慢吞吞的说道:

    “南宫施主的身体明显被人用真气梳理过,把浑身所有的经络都打通了。而且从梳理身体的法门来看,应该是来自道门。”

    “哦?”

    夏知蝉没有想到,南二居然还能跟高高在上的道门扯上关系,而且看样子好像还关系不浅。

    虽然他知道南二在自己的身世上有诸多隐瞒,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令他意外的事情出现。

    他之前也有过用真气试探南二的身体,不过却从来没有发现南二身体的经络是被人梳理过的,只能说他从来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毕竟夏知蝉是天生经络自通的体质,所以自然就认为所有人的经络都是这样的,没有区别。

    困龙山一脉也没有梳理身体的法门,毕竟灵官这一门只收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呃……这里又是哪啊?”

    南二揉着额头,他感觉浑身好像舒服了一点,但是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醒了?这是在大师的居所。”

    夏知蝉向南二简单介绍了一下不空禅师,反正他估计南二也不太能理解万佛山住持的徒弟,在修道者中是什么样厉害的存在。

    “哦哦,我为什么在这呢?之前不是好像还在竹林小院吗……难道是我在做梦?”

    南二半梦半醒的点了点头,他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打散了然后又拼起来一样,感觉每一块都不太对劲。

    揉揉手腕抖抖腿,然后伸个懒腰直直身子。

    “怎么样?”

    “还行,死不了……”

    南二拧着脖子,表现出来甚至是有些不适应自己的身体。他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记忆最后面的片段是什么。

    “阿弥陀佛,南宫施主就先住在老僧这里吧,万一出了事情也能应付。”

    不空禅师倒是考虑的周全,他要是让南二跟夏知蝉回去了,万一南二体内的煞气又暴走,单凭夏知蝉可制服不了他。

    “嗯?我为什么要住在大师这里,我……”

    “好了,就这么定了。”

    夏知蝉直接打断南二,他甚至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直接使用转移话题**:

    “你失忆的这些天,江城出了大事情,总之待在这里会安全一些。”

    “大事?什么大事,你给我说说呗。”

    南二果然被夏知蝉所说的江城大事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要干什么,只想赶紧知道江城出了什么大事情。

    “来,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咕噜。

    南二捂着肚子,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肚子的饥饿感。

    “徒儿,去准备些素斋来。”

    不空禅师喊了好几句,门口的小沙弥才不情愿的站起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粘着的灰尘,然后快步去了乐王府的厨房。

    “事情要从河神祭的那一天开始说……”

    等到夏知蝉说完了这些天在江城发生的事情,南二都已经吃下了足足三大碗的素面,连一旁看着的小沙弥都低低说了声饭桶。

    “嗝~”

    南二打了个饱嗝,再擦了擦嘴角,一边拍着满足了的肚子,一边思考着说道:

    “我好像有些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夏知蝉这些天发现的线索都是些蛛丝马迹,根本没有什么实质能表示对方是某种妖怪的线索。

    “记不太清了,好像还是在黑色的院子里……有个人来了,他很强。我根本打不过,后来就只能躲起来。那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南二的魂魄一直都在体内,只不过因为浓重的煞气导致他完全被愤怒和杀意所控制,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记住。

    “什么样的人,你能记起多少都说出来。”

    夏知蝉跟不空禅师对视一眼,感觉江城这件事情的突破口很可能就在南二的身上,如果他真的曾经碰见过在江城作恶的那个妖怪,应该能给他们提供一些重要的线索。

    “呃,很强大,很厉害,根本打不过……”

    南二摸着下巴,但是也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更多的细节了,他只能是反复重复着一些相近的词语。

    夏知蝉的脸色渐渐凝重,他和姜沁联手也只能勉强和入煞的南二打成个平手,要不是因为南宫第一留给他的石榴枝发挥了奇效,自己跟姜沁估计根本制服不了南二。

    对方居然能直接打得过入煞的南二,那实力一定是不一般,很有可能就是江城事件的黑手。

    “他长成什么样子我想不起来,但是好像……嗯,好像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

    南二皱巴着脸,努力想着:

    “好像是……鱼腥味。”

    “鱼腥味?难道是河妖,但就算是河妖也不可能没有妖气呀……”

    夏知蝉也很发愁,他倒不是因为在意对方是什么妖怪,而是在整个江城做了这么多事情,对方是怎么不留下妖气的。

    要知道,凡走过必有痕迹。

    对方是怎么不留下妖气的,除非他其实不是妖……

    妖魔鬼怪四类之中,妖魔之类出行都带有邪气,也就是妖气。而鬼怪之类却少有妖气,但同样也很少有修为高深者。

    能做下江城事件的妖怪,一定是个厉害的角色,如果说是鬼怪的话,应该也是活了最少五百年的鬼王。

    “带有鱼腥味,莫非……是一只水鬼”

    “但是水鬼少有百年修为的,如果说鬼王级别的更是没有听说过。”

    不空禅师在一旁说道。

    水鬼不同于其他冤死的鬼,他们往往是被水淹死的,常年只能待在水底。既不能吸收月华修炼自身,又不能离开水底。

    但是水鬼有别的鬼没有的本事,那就是拿替身。也就是在特殊的时间段,他们能幻化外出,然后用毒计逼别人投井跳河而死,自己就可以顶替死掉的人去轮回转世。而被拿了替身的人就只能成为新的水鬼,等待下一个倒霉蛋。

    所以少有水鬼能修炼百年,而且因为水鬼只是被淹死的,所以怨气不大,很容易被人超度。

    “说到水,江城内有碧湖,外有大江,到底是哪里的水鬼呢……”

    ……

    江城外,临江亭。

    自己砍下来头颅的布衣道士还在施展着他奇异的法术。

    人头忽高忽低,引得众人惊呼不断。

    “我还能更高!”

    说着,人头飞出临江亭就闯进来江上的白色雾气之中,时隐时现着。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中越飞越高,都看不见人头的面容了,只能勉强在白色迷雾里看见一个黑色的轮廓,而且越来越小。

    只有道士的笑声还飘荡在这条大江上。

    啊!

    就听见道士的人头传来了一声惨叫,众人凝目看去,却因为白色迷雾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道士的声音越来越小。

    “发生什么事啦?”

    乐王爷一皱眉头,他率先感觉出来不对劲,示意一旁的管家赶紧去问问,后者都还没有走下高台,就听见众人的害怕的喊叫。

    临江亭上无头的道士身体忽然软了下去,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之前人头乱飞的时候,他没了头的身体就一直挺拔的站着,有时还伸出手指示意自己头颅所在的方向。

    现在却突然倒了下去,而且没了脑袋的脖子处开始往外剧烈的喷着鲜血,红色的液体很快就把整个台子的地面给染红了。

    “人死了……”

    众人都没来得及惊慌,就看见从白色迷雾里伸出来一个巨大的黑色鱼头,然后张开嘴巴直接一口把临江亭给吞了下去。

    连带临江亭边大部分的江湖术士,都消失在了大鱼的嘴巴里面。

    乐王爷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坐在距离临江亭不远的高台上,就跟巨大的黑色鱼头来了个面对面。

    饶是稳如泰山的乐王爷都被吓得失了神,直到他被反应过来的瞎子直接从座位上拖了下来,然后背在背上一口气跑出去不知道多远。

    直到都看不见大江了为止。

    彻底力竭的瞎子才噗通一声倒在了道路旁,他背上的乐王爷也跌了下来。

    “刚才……”

    乐王爷直愣愣的看着大江的方向,直到现在那个鱼头的样子还深深的烙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它冲着我……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