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镜流:黄毛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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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羡鱼下了星槎,背对大门,将手上的东西放到石狮子旁。

    他再次点了一根烟,低头盯着指尖的那点猩红。

    羡鱼想,我会活下去。

    埃里克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年龄还没羡鱼零头大的孩子啊。

    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厉害了。

    他为了拯救自己,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羡鱼又有什么理由死去?

    他可不是心安理得、享受小辈付出的大人。

    尽管埃里克太过感性,太过仁慈……

    但羡鱼不会苛责、否定孩子做出的决定。

    人们只会在砍价时,贬低、否定物件的价值,意图耗费最少的成本持有此物。

    同理,人也一样。

    旁人出言贬低,是为了减少开销。

    自己否定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羡鱼不需要旁人的夸赞,更不在意诋毁。

    他不必探究星神的动机。

    只要他有价值。

    只要他还是「高维入侵者」。

    他和星神们就会友善的、和谐的相处下去。

    羡鱼背对大门,低头注视着香烟一点一点燃尽,等到光点彻底熄灭,也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羡鱼一动不动,半晌后,拎起打包袋和礼品袋,转身走向大门。

    他当然知道仙舟人可以借助玉兆付款。

    玉兆就是马蒂制作的啊,付款只是其中一项最简单的功能。

    羡鱼一边输入密码,一边反思自己。

    他从不会因为下属的性别和年龄而产生偏见,甚至还会适当放宽限度。

    就比如岱阳。

    别说她一次谈八个……

    只要别一个谈八次,羡鱼都能接受。

    他的要求很简单。

    只要别犯法,一切都好说。

    他对下属如此宽容,又怎么能按照大众刻板印象中的女性形象,来要求镜流呢?

    这未免对镜流太苛刻了吧?

    这怎么能是镜流的问题呢?

    对方是云骑,进了军营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从军令。

    镜流公私分明,从未向羡鱼说过云骑军内部的情报。

    现在,镜流只是想向他求婚。

    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没有犯法,更没有违背道德底线。

    他和镜流是关系最为亲密的伴侣。

    自己就该包容镜流的一切啊。

    羡鱼站在门口琢磨半天,六位数的密码还没输完。

    他的手指悬在最后的按键上,迟迟未落。

    可是,再如何拖延,也是无用功。

    被镜流求婚这种事……他还是接受不了啊。

    算了,就当他是个掌控欲极强的自大狂吧。

    到时候再向镜流求一次婚,四舍五入扯平了。

    羡鱼深深叹了口气,不再犹豫,按下按键,打开了门。

    他的庭院,与他昨日离开前并无区别。

    那就是在室内。

    羡鱼不受控地放慢脚步。

    没挪几步,镜流抱着尺玉,出现在了视野中。

    羡鱼:“……”

    按理说,他对镜流的计划一无所知。

    镜流说她没喂尺玉,那羡鱼就该来喂猫。

    现在镜流出现在这里……

    羡鱼拎着袋子,快步上前,用空闲的那只手,揉了揉尺玉的脑袋。

    他朝镜流微笑,正要说些什么时,对方神色一凝。

    羡鱼思考一瞬,将问题归结为方才点燃的那两根烟。

    “烟味很重吗?我去换身衣服。”

    镜流轻轻摇头。

    “没有很重,不用换。”

    镜流放下尺玉,牵起羡鱼的手,拉着他朝里走。

    屋内没有开灯。

    羡鱼下意识握紧身侧人的手。

    两人穿过玄关,来到会客厅,眼前骤然一亮。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几近顶到天花板的、缠绕着灯带、与蛋糕造型一模一样的物件。

    旁边还放着一大束蓝色芍药。

    会客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除了光源,仅有寥寥几处摆放了蜡烛。

    每一层都由与材料颜色相近的丝带环绕。

    每隔几层,便有蓝色系的鲜花为它装饰。

    羡鱼盯了半晌,勉强辨认出了制作蛋糕的原材料。

    是信用点。

    是把信用点卷成蛋卷形状,再排列而成的、三十多层的蛋糕塔。

    羡鱼送出过无数张支票,唯独没怎么接触过现金。

    他一时失语,半晌后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信用点。”

    镜流凝视着羡鱼的侧脸,在光影下,对方眼尾的那颗小痣变得不太真切。

    她轻声说:“我也是。”

    羡鱼心里叹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镜流回道:

    “三个系统时前。”

    羡鱼叹气:

    “又是丹枫那家伙……”

    只有丹枫知道他的位置。

    他停顿一瞬,又问:

    “你为什么……会送我信用点?”

    镜流勾起唇角。

    “这就说来话长了。”

    在两人尚未恋爱时,镜流在论坛上认识了一位名为“AAA罗浮鲜花24h派送”的网友。

    那一天,她花了十万巡镝。

    很快,镜流将此事抛之脑后。

    直至领到地衡公司颁发的结婚证,凭借证件请了婚假,她才想起这笔支出。

    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用掉吧。

    镜流找上那位网友,看到各种花材的照片后,一时犯了难,只得找上其他友人。

    她和友人们选了好久,最终还是将主花材定为芍药。

    十万巡镝能买将近一万朵芍药。

    还好羡鱼家的房门够宽,客厅够大,足以开得进一艘星槎,也放得下这束几人才能环抱住的鲜花。

    镜流原本是想直接用掉这些巡镝,奈何时间不够,就算是让工作人员来到羡鱼家中制作花束,也需要耗费七八个系统时。

    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定了将近一千朵芍药,又采用丹枫的提议,用剩下的巡镝兑换信用点,制作蛋糕塔。

    随后,镜流翻找出应星之前送给她的锻造工具,敲敲打打好一阵,最后在一众备选里,挑出了最满意的戒指。

    接着,她开始收拾行李。

    在两人相遇之前,羡鱼见过各式各样、性格迥异的人。

    他与下属同行,与亲友谈笑。

    那是镜流无法参与的曾经。

    镜流以前认为,寿数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与她年龄相仿的战友,要么战死前线,要么堕入魔阴。

    得知真相后,她在某个瞬间感到遗憾,遗憾两人为何不能早点相遇。

    不过没关系,她会与羡鱼同行。

    羡鱼曾对赞达尔说,他不想待在这里。

    也曾对镜流说,他接近不死,但也可能会像短生种一样,在某天死去。

    那就借着婚假,带他离开罗浮。

    争取在有限的时间里,和爱人见证更多风景,创造独属于他们的回忆。

    当镜流见到羡鱼的那一刻,她果断舍弃了反复修改过的腹稿。

    在她的印象里,羡鱼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

    是不开心吗?

    因为自己先斩后奏?

    还是因为……猜出自己会向羡鱼求婚?

    羡鱼向来循规蹈矩、不肯在婚前逾越半步。

    现在两人领证结婚,那么……

    省略掉求婚这个步骤,应该没问题吧?

    镜流回握羡鱼的手。

    “生日快乐。”

    羡鱼瞪大眼睛,似乎很是诧异。

    镜流故作不解:“怎么了?”

    羡鱼张了张嘴,片刻后只说:

    “没什么……”

    镜流拉着羡鱼,缓步来到沙发旁,两人落座。

    她目光看向角落处的蛋糕塔。

    镜流面不改色道:

    “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我去问了丹枫,他说你肯定没见过现金。”

    “我有想过用巡镝。”

    她微不可察地停顿一瞬,接着说:

    “只是……效果可能不太好,最后选了信用点。”

    羡鱼将手上的打包袋和酒水,放在前方的桌子上。

    他顺着镜流的话,想了想。

    如果把信用点换成形状尖锐的巡镝……

    就像是用子弹制作蛋糕塔。

    总感觉怪怪的。

    羡鱼直视镜流的眼睛:

    “这是一份……很新奇的礼物。”

    “我很喜欢。”

    镜流挑了挑眉。

    “是吗?之前我给你送孽物,你说孽物很特别。”

    羡鱼心里叹气。

    文字游戏玩多了。

    在镜流眼里,他毫无信用可言。

    “我真的很喜欢。”

    他认真地说:

    “我之前……没怎么见过现金,接触最多的是支票。”

    镜流:“……”

    是啊,仙舟元帅怎么可能会用现金?

    羡鱼给自己送过很多珍贵的礼物,又是珠宝,又是房产,就算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也会为她带来鲜花。

    镜流虽是剑首,在获得「帝弓司命」注视前,也勉强算得上是罗浮高层。

    可对着先前级别更高的爱人,她的构想与现实有着极大偏差。

    就像是农人会猜测皇帝会用金锄头一样。

    镜流不受控般回想自己送给羡鱼的礼物。

    首先是丰饶孽物的残肢。

    因为这份礼物,太卜萧林对她误会颇深。

    醉酒后,她和羡鱼对打了几个系统时。

    接着是巡镝。

    羡鱼又不缺巡镝。

    后来镜流给羡鱼送饭,莫名卷入持明族内部争斗,吃完饭就中毒了。

    她一时情急,还把羡鱼家门砍了。

    接着是那枝桃花,一双手套,手工制作的戒指……

    最后,是她送给羡鱼的求婚戒指。

    是她咬出来的。

    镜流:“…………”

    性别互换,他们不就是话本子里的角色吗?

    穷困潦倒、有着暴力倾向的毛头小子,没花一分钱,就把身份贵重、出手阔绰的富家小姐骗走了。

    不,她甚至比不过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好歹还有一枚草编的戒指。

    发到星网论坛上,她都得被网友骂上几千楼。

    镜流恍惚一瞬,再抬眼,和羡鱼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屋内光线昏暗,光影下,衬得眉眼越发柔和。

    那双眼睛温柔又平静,似乎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动摇他分毫。

    直到与自己对视。

    沉寂几千年的湖泊,为她起了波澜。

    羡鱼视线偏移,借着营造氛围的烛光,打量着镜流的头发。

    他没能看出灰风所说的那点蓝色,只得放弃,转而看向镜流的脸。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容貌更胜十分。

    羡鱼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盯了一会儿,问:

    “镜流,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镜流的视线从眉眼挪到眼尾的那颗小痣,停留一阵儿,最后落在开开合合的嘴唇上。

    她心想,毛头小子又如何。

    反正都被她骗到手了。

    婚都结了,有什么好扭捏的?

    镜流原先心里的那点羞涩瞬间消散。

    她伸手,轻轻摩挲着羡鱼的侧脸,刻意用一种轻佻的语气,说出话本子里的桥段:

    “一见钟情。”

    羡鱼神情无奈,抬起手,覆在镜流的手背上,止住了对方在他脸上揉捏的动作。

    镜流抽回手,落在他的领口处。

    见他一副要追问到底的模样,镜流仍没有改口:

    “真的是一见钟情。”

    羡鱼知道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跟着附和。

    “好好好,我们一见钟情。”

    话说完,他只感觉胸口处一凉。

    再低头,领口开了一大半。

    羡鱼表情一僵,止住镜流逐渐向下的动作。

    “等一下——”

    镜流捧住爱人的脸,吻了上去。

    云骑经历过一系列严苛的训练。

    初入军营时,每个人都要在一天内更换十几次不同的训练服。

    镜流稍稍拉开距离,唇瓣先是落在眉心,接着是那颗小痣。

    羡鱼感受着彼此的吐息。

    被镜流吻过的位置,仿佛也变得灼热、滚烫。

    羡鱼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在他的设想里,这类亲密的事……本该是在婚礼后再做的。

    他在亲密关系上格外保守,却又深知自己有着极为恶劣的一面。

    例如,等待镜流主动开口、说出心中欲求。

    可是现在,对方主动了。

    从领证结婚,再到现在的吻,都是镜流在主动。

    因为镜流误以为她会像其他仙舟人一样,堕入魔阴身。

    羡鱼久违地陷入了茫然。

    他原本从未动摇。

    分别前,灰风劝过他。

    劝他要允许自己犯错。

    那么……他要犯错吗?

    还是向镜流说出实情?

    他该怎么说?

    对镜流说,你可能和我一样,成为不死的怪物?

    可能会在某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羡鱼强行从思绪中抽离,垂下眼,紧紧环抱住镜流。

    他轻声说:

    “镜流,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镜流只当这是爱人的劝慰,没有理会。

    她漫不经心地想。

    忘了一样东西。

    十王司同僚送她的手铐,被她落在家里了。

    镜流将唇瓣贴上羡鱼的脖颈处。

    她又一次感受到,爱人僵住的身体。

    镜流动作一顿,僵硬地垂下眼。

    是这里。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没有任何伤口的脖颈,下意识想要伸手触碰。

    镜流猛地收回手。

    她听见自己问:

    “会很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