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b-ep3:进取(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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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来,他们又在往北撤退了。”岛田真司放下报纸,言语中颇有几分戏谑,“把转进的精髓理解得如此到位,即便战败了也能自豪地面对死亡了。”

    “这些人如今的处境就和面对着eu大军围剿的一样。”埃贡·舒勒没有看报纸,他正在分析自己的实验数据。有些工作,他可以让熟练工人代劳,比如加工他所需的设备;另一部分看上去也需要并且大概只能让工人来做的事情,他却得亲自完成,因为那些大多只能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甚至也包括绝大部分工程师——并不能清楚地理解他的想法,以至于嘱咐总会变形,“我们总是希望自己的朋友如此坚定顽强,因此当类似的意志出现在敌人身上时,那种感觉一言难尽。”

    岛田真司叹了一口气,舒勒的良好工作状态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追求,“反败为胜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舒勒。我并不觉得他们还能支撑很久,战败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时间问题,那时失去了外部牵制的整合运动将得以全力以赴地整顿内部……”他有些犹豫,但还是把该说的继续说了下去,“一旦没有了外部威胁,整合运动内部的极端群体说不定就要兑现他们的承诺了。”

    “但是nsdap仍然让他们内部的犹太人领袖继续享受着高官厚禄,ss最著名的刽子手同样是个犹太人。”舒勒摘下眼镜,他虽然不是历史学家,多年以来从事科学研究的思维帮他看透了很多表象背后的本质,“我做研究项目的经验告诉我,起步阶段把全部本事用在吹嘘上的人最后连基础工作都做不完。”

    “但愿吧,有些人的思维模式是没法用理性来衡量的。”岛田真司不禁咂舌,他当然有理由认为置身事外的舒勒不如他更了解那些惨剧,然而眼下他能坐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里和舒勒谈笑风生而不是被送去做研究这件事本身就让他的警告完全站不住脚,“先不说他们的思路了,那不是我们可以了解到的。你说,我们要怎么在麦克尼尔迟早……”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办公室,这里除了他和舒勒之外并没有第三个人,“迟早要战败的情况下用我们的力量避免巴西引来危机或是让危机扩大呢?”

    他当然没能从舒勒口中得到答案:虽然在各自的人生中不约而同地为了让研究工作进行下去而使用过一些不怎么光彩的手段,他们终究是学者而不是政客,也不是专事人事工作的人力资源管理者。

    两人的生活目前还算稳定。管理一个处于整合运动名下的研究所的岛田真司每时每刻都要受到附近联邦军士兵的监视,那些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士兵们在听说岛田真司原先是效忠于圣保罗起义军的研究人员后对他始终保持着警惕,以至于岛田真司让士兵们放松警惕的计划还未能取得任何进展;有着外国顾问身份当掩护的舒勒的处境相对好一些,但他需要不停地奔波于各种设施间,有时还要跑去工厂里监督工作,着实忙得不可开交。

    当舒勒取得一个又一个突破时,岛田真司的研究经常陷入僵局。他尝试着把那些经验和传统用更为科学的理论来解释,可他还做不到。于是,舒勒便应岛田真司的邀请前来研究所中拜访对方,也许他们能够在思维的交流中获得些许收获。

    “我们首先要弄清一个关键问题。”闲聊时间结束后,舒勒马不停蹄地协助岛田真司整理思路,“你的全部研究工作有一项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认为魔法师和人类……哦,我是说普通人,之间的差距仅在于【某种因子的活性】之间的差距,而不在是否有这种因子。这个结论,你证明过吗?”

    “没有,准确地说我无从证明。”岛田真司两手一摊,放弃了思考。舒勒所说的他当然明白,拿不经证明的结论直接当做构建研究方案的条件无疑是自讨苦吃,然而本来就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岛田真司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做更多的研究工作,“我做出这个判断,是基于一些已知的事实。例如,在7号平行世界,全部人类身上都存在rc细胞,他们和食尸鬼的区别在于rc细胞系数而不是是否拥有rc细胞;即便不提这个例子,我想我们可以从尤里·纳尔莫诺夫提出的心灵控制理论模型上看出些端倪——在其他诸多的平行世界,人脑并没有那种功能。”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其实我也有类似的猜想,比如说我们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是【非常弱小的心灵力量拥有者】。”舒勒紧握着记录本的右手微微放松,食指在已经干燥的笔迹上划动着,“但我们不该拿经验去做研究。条件允许的话,先证明你的猜想是正确的,再进行下一步。”

    “好吧,看来要加班了。”儒雅随和的日本学者轻轻地笑了笑,“我倒是不介意,其他人或许会有意见的。”

    “其实我对你的研究项目也有些兴趣。”舒勒向外面指了指,示意岛田真司带路,“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我怎么能够那么快地破解心灵控制器的。”

    这番听来有些自吹自擂成分的话被岛田真司完全无视了,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走出办公室,领着舒勒前往地下的实验设施。看守在研究所各处的士兵们警惕地注视着岛田真司的一举一动,他们那颇有些冒犯的目光在触及到舒勒右臂上的整合运动袖标后就明智地让开了。从气氛中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的舒勒没有声张,他关心的是能否利用两人的研究工作来开辟一条新的战线,不然他们就只得指望卡萨德那杯水车薪的支援能逆转乾坤了——然而并不能。

    大部分接受实验的志愿者居住在地下,这些为岛田真司的研究工作付出了不少代价的实验品当中至今还没有诞生出真正的魔法师。走在通向地下的楼梯上,岛田真司不免多抱怨了几句,他说自己怀疑能在整合运动先前的研究设施中脱颖而出的魔法师都是些本来就具备天赋的特殊案例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不然,他现在或许也是一名魔法师了。

    “我们能够查阅的资料还是太少了,舒勒。”戴着眼镜的日本青年学者停止了抱怨,他知道自己再这样说下去只会令舒勒瞧不起他,“虽然人类利用魔法和魔法师的历史十分悠久,但更多时候这些概念仅作为一些传说四处流传,而且也很少有人愿意建立一个和魔法有关的【学科】。这样一来,那些听到传说却将其只看作传说的人又或者是干脆连传说都没听过的人在这方面落后的可不止是一两步。事实上,我怀疑整合运动是在三年前的【降魔战争】发生之后才开始对魔法感兴趣的。”

    “那也正是他们夺取权力的一年。”舒勒补充了一句,他相信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背后有着某种联系,“啊,我们还是去看看你的研究设备吧。”

    两人进入了一间宽敞的屋子,摆在屋子正中央位置的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类似医院用体检装置的设备,它大概有两米高,用金属制成的围栏足够把一个成年人装在里面。【笼子】上下都用电线和一旁的设备连接起来,从中显示出当前接受测试的人员所具备的【魔力】强度。望着墙角四壁大片的黑色发霉区域,舒勒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弥漫在空气里的闷热潮湿气息让他浑身不适。

    “利用特殊金属对魔法的反应,通过其特性的变化来检测志愿者的【天赋】。”岛田真司简要地向舒勒介绍了一下,“你刚才问我有没有试图证明每个人都拥有一定的魔法能力这个前提,我只能说它还不足以让我证明自己的猜想。”

    舒勒围着这个越看越像体检装置的设备转了两圈,兴致勃勃地站了上去,并让岛田真司给自己做一个简单的测试。同样跃跃欲试的岛田真司打开了仪器,他一面和舒勒说笑着,一面注意观察着指针的变化和显示器上的读数。

    “看来我们都是普通人呢,舒勒。”过了半晌,岛田真司失望地摇了摇头,让舒勒离开测试装置。他带着舒勒来到连接测试装置的机器前,指着指针和显示屏的读数,“目前我设定的基准线是你我测试所得结果的十万倍,而且我觉得麦克尼尔来了也只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彻底做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我拥有超能力的话,也许我会在被伊普西龙抓走之后立即被他们用心灵控制同化成为其中一员。”舒勒竟然也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当真不希望和什么神奇的力量扯上关系,“你刚才说不能用这个设备证明猜想的原因,难道是普通人测试所得的数据数量级和误差数量级相同吗?”

    “差不多。”岛田真司将其归结为设备精度不佳,这毕竟是他自己凭着自学的知识制造出来的装置,其间每一个环节的误差都不是他能控制的,“承认这一点让我倍感耻辱,可它就是事实。因为并不能准确地判断普通人测试所得的结果究竟是及其微小还是干脆为零,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但我还是决定暂时认为结论是正确的。”

    “那随便你。”光头的瑞士学者充分地理解了同伴的苦衷,他见过自己的许多同事为了一个思路而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仍不得其法的煎熬日子,“那就带我去看看你用来为他们开发魔法能力的实验室吧,我希望那地方看起来会比这里干净一些。”

    然后岛田真司就把舒勒领到了一间发霉更严重的屋子里。无奈的舒勒挠着光秃秃的头皮,打趣说他要把建筑师扔去摩尔曼斯克种土豆。

    根据岛田真司的理解,将普通人培养成魔法师需要解决两个重要难题:其一,提高其【魔力】的上限;其二,促使这种力量能够向外展示出来。为此,他想了许多办法来帮助志愿者们早日抵达人生巅峰,包括整合运动最常用的求生考验,但收效甚微。

    舒勒见岛田真司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主动要求了解整合运动过去的【研究经验】。他轻而易举地在角落里的档案柜中找到了那些文件,并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毫无疑问,他可以通过这些记录来了解整合运动的真实想法,以便做到知己知彼。

    整合运动鼓励其成员将思维【整合】进入集体之中,这一描述很容易让舒勒联想到心灵控制或是某些以冥想作为特色的印度宗教。有些人对印度文化趋之若鹜,然而舒勒并不是其中一员,他也不怎么相信印欧雅利安人之间的亲属关系能在现代社会发挥作用。排除掉作者对于整合运动的吹捧和无处不在的宣传口号之后,舒勒很容易地从这些档案中得出了一个结论:主张个人的思维让位于集体的【思维】的整合运动似乎相信魔法能够帮助他们完成这一艰难考验。

    “他们想必在劝说个人的思维让位于群体的思维的过程中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困难。”舒勒合上文件,走向屋子另一头的实验设备,那是岛田真司自行研发出的装置,可惜它的功能远不如日军的超能力开发装置,“人不为己,才是值得惊奇的大事。群体……群体是没有什么思维的,群体是混沌的。”

    “【上帝,祖国,家庭】。好像是这么说的,我对他们的口号不是太感兴趣。”岛田真司的脸部突然抽搐了一下,对同伴的失态感到有些惊异的舒勒刚想关照几句就被对方制止住了,“……没什么事。依我看,他们大概还不至于大胆妄为地试图在整个巴西做什么心灵控制实验,而且他们肯定也无法做到;就算他们侥幸做成了,考虑到他们在掌权的过程中到处离不了恶魔的影子,【华击团】说不定就要来围剿他们。还是先来谈谈我们的实验设备吧,我参照他们的经验,为志愿者制造了多种不同的濒死环境,试图激发出志愿者的潜能……”

    光头的瑞士学者并不想打搅了岛田真司的性质,可无论他再怎样夸奖对方,他的理性还是告诉他,眼前这五花八门的【实验装置】看上去更像是刑具,就连关塔那摩在它们面前都会显得黯然失色。能从这种考验中活下来的人,即便成不了魔法师也会因为精神和躯体上受到的双重折磨而变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另类。他们或许再也无法回归到正常的社会之中。

    “我还真不知道电击能玩出这种花样——”

    “那个装置已经废弃了,因为电击没用。意志上的【兴奋】并不能让他们产生超能力,毕竟我们这里也没有λ式驱动仪。”岛田真司让舒勒别去看那些已经被抛弃的可怜装置,他领着同伴来到了自己的最新作品前方,那是一台看上去活像是巨型绞肉机的设备,“麦克尼尔以前和我说过,在2047年的s第一次入侵结束之后,有许多图谋不轨的家伙贪图其能够适应泰伯利亚的特性,并阴谋制造出人类和s的混血怪物。虽然那些实验据说都失败了,我想我也许可以通过类似的方式——你还记得那个【库因克斯】改造实验吗?实在没进展的话,我就得试试用魔法师来制造魔法师了。”

    这些研究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伴随着一些损失,早期研究放射性的先贤是如此,研究核武器的开拓者们也是如此。舒勒并不在意损失,只活了六十多岁的他相比那些高寿的同行们而言无疑是用实行行动证明了自己愿成为发现真理过程中的代价,但那些无意义的损失就另当别论了。即便站在这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装置前,舒勒仍然能够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知道这里又有许多人毫无意义地付出了代价。

    那并不划算。

    “这个方案不具备持续发展的潜力,岛田。”舒勒想了许久,还是不留情面地指出了岛田真司的失误,“使用魔法师制造魔法师,也就是用那些侥幸训练成功的魔法师来培育出下一批魔法师……我并没有进行相关研究,所以我也不好轻易下判断,但我倾向于认为每一代魔法师都会比上一代更弱一些,直到被削弱得和常人毫无区别。”

    “所以,一旦我采用这个方案,如何确保子代魔法师能比得上亲代——听起来简直是育种工作——就会成为另一个难题,而且我还并不清楚单纯地进行身体部位的移植能否达到预期效果。”已经受到了不少挫折的岛田真司索性把心态放平,他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的失败,“但总是要试一试的。不去尝试,仅在构思阶段就瞻前顾后的话,始终是得不到结果的。”

    “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能否帮到你。”舒勒从那台绞肉机前返回,他那冒着汗珠的光头和同样被打湿的眼镜暴露了他心态的浮躁,“比起用魔法师来制造魔法师,也许还有另一个方案可以让你避免陷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困境。”

    “请讲。”

    “用恶魔制造魔法师。”

    岛田真司哆嗦了一下,他迟疑不定地低下头思考了好一阵,又在房间里绕着仪器散步,那紧锁的眉头奇迹般地和墙壁上绽开的裂缝形成了共鸣。

    “我说的话可能很外行——”

    “不,不,不。你让我想一想,我要想一想。”岛田真司仍然眉头紧皱,他全神贯注地思考着舒勒所提出的建议的可行性,仿佛全然忘记了背后的风险和恶魔对人类所意味着的灾难。开辟一条新道路的诱惑胜过了一切,此刻的岛田真司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刚听到舒勒的建议时没有直接出言反驳便已经是犯下了大错,他也不介意多犯些错误,只要能得到圆满的结果就好,“这确实是个办法……它是个办法。”

    两人都没有考虑去哪里找来供他们研究的恶魔以及该怎样控制那些恶魔,那反而是次要问题了。某个似乎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徘徊在他们身旁的挑战者也许能够为他们解决大部分难题,甚至还有可能积极地推着他们向前迈出下一步。至于利用危害人类文明的超自然怪物这种事,对舒勒和岛田真司不会造成任何心理压力,他们又不是存心要害别人的险恶之徒。

    由于事关重大,舒勒声明自己需要回去做些调查,免得好心办了坏事。岛田真司表示理解,他把舒勒送到研究所门口,正赶上有几名士兵拖着尸体出门。见这些士兵们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一具尸体拖出研究所大门,十分不满的舒勒叫住了其中一名士兵,并告诉对方下次记得和研究所里的炊事兵仔细研究该怎么处理这些废料而不是不假思索地直接将其丢掉。

    离开研究所后,埃贡·舒勒开着整合运动给他配的轿车返回里约热内卢。他先去正在为自己生产设备的工厂视察了一番,而后来到租用的办公楼下,这是他对外公开的办公地点之一。提着公文包上楼的路上,舒勒还在思考着他大胆地向岛田真司提出的建议:实话实说,他本人也说不准后果,如果不是岛田真司向他展现出的那一切给了他无比的勇气,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把那些话说出口。

    来到办公室门口,舒勒一眼看到有人坐在走廊里看报纸。那来访者生得一副伊比利亚人相貌,胡须浓密,在大热天还戴着一顶小帽。

    “进屋说。”舒勒走到那人身旁,小声嘱咐了几句。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后进屋的舒勒随手把门关好,又打开了电风扇驱赶屋子里的热气。

    “运输路线还能暂时维持一段时间,但那些人想必是不会继续硬着头皮做亏本生意的。再过一段时间,情况还会恶化。”大胡子青年的口中发出了舒勒还算熟悉的声音,“……你这里没窃听器吧?”

    “就算有,又能怎样?”舒勒大方地坐在椅子上,让乔装打扮的卡萨德也坐下。即便屋子里闷得像蒸笼,他仍然没有多解开上衣几颗纽扣的打算,“卡萨德,你在北方有情报来源,现在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嗯……你能想办法把过去几个月里出现恶魔的全部情报搜集到吗?别问我,整合运动是不会提供任何消息的。”

    “我试试看。”卡萨德没有拒绝,“那些东西看上去倒当真像是恶魔,我们也许该和它们保持距离。”

    “我们该与之保持距离的不是恶魔而是……恶魔人。”说着,舒勒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书,交给卡萨德,“新密码,用的时候谨慎一点。他们最近换密码很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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