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4-ep1:皇家烟火(20)

    or4-ep1:皇家烟火(20)

    叛军首脑们在跟随【无瑕者】的领袖本·戴维撤离时,从康提奥工业园区原通用银河办公大楼内的设备上清除了大部分资料,但仍有一些资料因叛军一时疏忽而被保留下来,另有类似纳巴托夫一样的倒戈者凭借自己的记忆复原了部分情报,这才使得远征军对于妥善地管理这颗即将成为战利品的行星又多了一份自信。

    不过,即便倒戈的内应使出百般手段向着远征军表示他们的忠诚,这些人提供的事实反而令部分远征军指挥官对通用银河原本采取的管理方式产生了怀疑。无论是格雷戈里·纳巴托夫这样的内应还是亚科武中士这样的前gxy船团军人转述的内容,都向着远征军指挥官们清楚无误地表明了一个重要事实:通用银河以无比残忍和恐怖的措施控制着这颗行星,从而导致了叛乱的发生。

    由于伊甸的新统合以各种法令限制高度依赖人工智能的全自动化生产线的应用,即使是通用银河这样在新统合的经济体系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巨型星际企业也只能依赖雇佣更多的工人并提高工作强度、延长工作时间来获取更多的利润,倘若他们停止这种竞争,则通用银河的巨头地位就会立刻被它的竞争对手取代。于是,从2051年开始,一系列恶性竞争使得这些巨型星际企业的雇员们被迫面临着越来越恶劣的生存状况——他们的生活无法摆脱这些企业。

    “总而言之,通用银河需要在各个方面节约成本并提高其实际收益。如果收益抵不上他们开出的空头支票,说不定通用银河套牢在各大金融机构里的资金就危险了。”坐在楼梯上和麦克尼尔一起吃着午饭的伯顿仍然絮絮叨叨地转述着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谁也不在乎消息的真实性,“所以,他们的愿望是让所有雇员都以最好的状态工作,如果雇员能力不足或因客观原因而失去了部分工作能力,就会被立刻以各种理由开除。”

    “这么做根本不划算。”麦克尼尔还在回想着那些在检疫设施的毒气中化为一滩不明混合物的平民,他发自内心地相信那些人是无辜的,但他全然没有胆量去劝说长官停止这种疯狂的行径;即便长官同意了,地位更高的其他远征军指挥官说不定也不会赞成。这样乏味而令他颇感折磨的工作持续了将近一天,他们的任务便是一次又一次地押送着几十名平民去检疫设施,而麦克尼尔也只有在闲暇的时候才能抽身和伯顿计划着下一步的打算。

    既然舒勒想要让麦克尼尔放心,麦克尼尔本人也不会为舒勒的处境而担惊受怕。他的担忧并不会让舒勒的境遇好转或恶化,各司其职才是他们的本职。

    “……随便开除员工,那么通用银河每年不知道要支付多少赔偿金。”

    “恰恰相反,他们一分钱都不用支付,而且员工还要反过来给通用银河支付违约金。”伯顿拍了拍不明就里的麦克尼尔的脑袋,哈哈大笑,“麦克尼尔,这方面你着实是外行了……比如说我,我现在就有多种方法让一家企业既能迅速地开除员工又能逼迫员工反过来向企业支付违约金,前提是这家企业从最初开始雇佣员工时就做好最周密的设计。老弟,我相信通用银河比我更专业,那些职业经理人和人力资源管理部门的专家比咱们两个懂得多。”

    “行吧,你说得对,毕竟你是专家。”麦克尼尔松了一口气,把干涩的土豆泥塞进嘴里,“但是,通用银河难道不是能直接干预新统合决策的那几家星际企业之一吗?如果说禁止人工智能开发的这一条禁令带来了这么多的衍生问题,为什么他们不直接让新统合废除这条禁令呢?”

    “因为禁令本来就是这些企业商讨出的办法……”伯顿若有所思,“你也看到【无瑕者】的本事了,他们能在新统合军的围追堵截下建立并保持一支强大的宇宙舰队,而且持续作战了将近十年。如果新统合没有在其管辖范围内停止使用人工智能,那么类似【无瑕者】这样的叛军也许就有机会直接瓦解新统合的中枢。说到底,通用银河肯定是赞成禁令的,因为他们也会害怕叛军利用人工智能去掀翻他们。”

    或许伯顿的解释更加接近真相,但麦克尼尔则只会认为做出决定的决策者堪称无能——没有把握应对技术带来的挑战,只得以扼杀技术进步作为最后的抵抗。

    “喂,你们最好快一点。”丰塔纳中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天咱们要是不能完成指标,大家明天也别想休息了。”

    所谓的指标就是某支作战部队在当天应该处决的平民数量,至于选择什么办法,那要看指挥官本人的意见。用检疫设施把平民批量地消灭是最方便也最安全、最清洁的手段,抢先控制了检疫设施的马林上尉和其他军官自然就成了同僚们羡慕和嫉妒的对象,而剩下的军官们只得让手下的士兵把康提奥工业园区中居住的平民拖到大街上冻死、窒息而死或者是在室内将其枪决,又或者是用链锯砍掉那些人的脑袋。

    有些指挥官提出了反对意见,但远征军的各位舰长们不约而同地强调把配合叛军的平民尽快清理掉才能让康提奥工业园区恢复原本的秩序。除了被派去抓捕和处决平民的士兵外,还有另一些士兵的工作是探索康提奥工业园区地下的研究设施,另有一些士兵负责保卫被远征军在激战中击毙的伐折罗的尸体。毫无疑问,地下研究设施又是一个用来研究伐折罗的据点,再加上最近谣传远征军找到了一个曾今在该研究所工作的研究人员,或许这些伐折罗的尸体很快就会成为新的研究材料。

    那是麦克尼尔稍后要争取的工作,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和舒勒见面并交换情报、保持队伍的完整。在那之前,他必须忠实地执行长官的命令,把康提奥工业园区中的平民尽可能快速地消灭。

    不过,或许是之前埃贡·舒勒的出现让远征军怀疑他们可能真的无意中处决了某些既没有参加叛军也没来得及逃离的原通用银河或gxy船团技术人员,到了大规模处决仍在进行着的第二天,远征军额外增添了一道程序:让已经投靠了远征军并接受远征军保护的内应们对被俘的平民进行筛查。这样一来,远征军就能抢救出那些有足够利用价值的重要人物。

    不必说,帮着马林上尉筛查平民的当然是被麦克尼尔找到的纳巴托夫了。作为一个来自gxy船团的管理人员,他在自己的体内植入了多种电子设备,这些设备能够确保他将重要的记忆直接复现在自己眼前。类似的改造手术在其他船团却是被禁止的,nexus船团也不例外。

    “这家伙的脑袋就是个**数据库啊。”丰塔纳中尉满意地把下一批平民送到纳巴托夫眼前,让他根据图像对比来确认身份。安排完手头的工作后,正打算找个角落休息一阵的丰塔纳中尉发现麦克尼尔带着伯顿向他跑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麦克尼尔不会打算继续做这么清闲的工作,“……又来了?你啊,既然这么想让自己忙起来,不如去帮技术人员维修工厂里的设备。”

    “那根本不是我能做的工作……”麦克尼尔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听说这座工业园区的地下还有一座研究伐折罗的研究所,那么咱们不如申请把之前留在空港的那只伐折罗送到这里来,也方便远征军集中管理这些危险而珍贵的研究样本。”

    “好主意,我现在就去申请……说不定,你们等到送完这一批平民之后,就可以坐着运输机回空港了。”说到这里,丰塔纳中尉又额外和麦克尼尔提到了一个令后者不由自主地感到喜悦的好消息,“对了,今天早上富兰中校来附近视察,那时候你们不在……我把你们两个的战果向他汇报了,他当时就说,肯定要为率先攻入敌军指挥中心的士兵申请应有的奖励。”

    麦克尼尔哆嗦了一下,歪歪扭扭地把右手举起来,向着丰塔纳中尉表示敬意。

    “多谢。”

    “……你们别误会了,那份奖励对我这种军官来说不重要,但对你们而言却可能是让生活好转一些的重要机遇。”丰塔纳中尉咧开嘴笑了,那油腻的头发看起来也变得顺眼多了,“这一次确实是上尉做的不对……当然啦,如果上尉不是打算独吞功劳而是要分给我一部分,那我也许会改变想法的。不用谢我,下一次你们也许就没这么好运了。”

    就算丰塔纳中尉这么卖力地证明自己没有主动性,麦克尼尔和伯顿还是要为长官的袒护而感激。伯顿甚至对丰塔纳中尉说,假如丰塔纳中尉需要通过扳倒上司才能晋升,那他十分愿意提供用来污蔑的伪证。谢过了丰塔纳中尉的举手之劳后,麦克尼尔和伯顿回到关押平民的仓库中,正遇见纳巴托夫和一名平民扭打在一起,旁边的士兵则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漠然地注视着两人像在泥浆里打滚的猪一样翻来覆去地滚着。

    “……把他枪毙!”纳巴托夫时不时地喊着,“他杀了通用银河派来的经理,从里到外都是个反贼——”

    旁边的士兵本来不打算介入这场冲突,但他们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完全坐视不管可能会让路过的马林上尉产生反感,这才不情愿地上前把两人分开并控制住了那名和纳巴托夫扭打在一起的中年男子。那名嘴角流血的平民冷笑着对纳巴托夫说道:

    “……你不是也这么做了吗?嗯?叛乱刚发生,你发现局势无法控制,就杀了自己的上级而后投靠叛军;现在你知道叛军赢不了,又想把跟你一样只求自保的人都安上蓄意叛乱的罪名……”

    纳巴托夫勃然大怒,他心虚地四处张望,没有看到路过的军官,于是冲过去朝着被士兵抓住的中年男子拳打脚踢,口中不住地骂着:

    “谁是想要自保的懦夫?是你们——我不是为了自保,我是要骗取他们的信任、获取更多的情报,好让咱们的远征军早日收复这颗行星……”

    那被纳巴托夫痛打的中年男子朝着地上吐出两颗牙齿,又口齿不清地反驳道:

    “闭嘴吧,你跟我有什么区别?要不要我把你写的那篇题目叫《自由事业的伟大战士和旗手本·戴维》的文章念出来给他们听听——”

    这下可把纳巴托夫吓得不轻,他忽然脚下打滑,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眼见周围都是普通士兵,如释重负的纳巴托夫狼狈地爬了起来,正巧见到之前把他从地下室里救出来的麦克尼尔站在一旁,便声色俱厉地指着那大放厥词的中年男子吼道:

    “快点把他宰了!他在胡扯,你们别相信他——”

    “您冷静些!”伯顿把纳巴托夫推了回去,用眼神暗示麦克尼尔,“……我们不能那么做,不过您要是这么想看着他去死,倒是可以跟我们一起参观检疫设施。”

    格雷戈里·纳巴托夫终于恢复了平静,他接受了士兵们的建议,决定跟随押送这一批平民去检疫设施的士兵一同前往。

    解决了事态的麦克尼尔和伯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现场,来到了用来运送平民的运输车附近,并和站在运输车外的战友打了招呼。

    “老兄,今天我实在是有点无聊,想练练开车。”

    “没问题,随便你怎么做都行,只要别把车开进大坑里就好。”本来负责开车的士兵笑了笑,立即把自己的工作扔给了麦克尼尔,而后欢呼雀跃着去找同伴聊天了。

    彼得·伯顿拉开了车门,让麦克尼尔先上车,他自己紧随其后并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别瞒着我,我看得出你想干什么。”伯顿翻出了一根电子烟,“和你一样,我也觉得这些平民只是被逼无奈,他们不应该就这么像野狗一样地死掉。你想把一些渣滓送到地狱陪他们,对不对?”

    “我们做不了什么,伯顿,什么都做不了。”麦克尼尔闭上了眼睛,良久又重新睁开,眼中的景物也清晰了不少,“……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即便是只活着、什么都不做也会让我恶心。”

    “我得提醒你,要是这个叛徒死了,马林上尉肯定会生气的。”

    麦克尼尔不再答话,和伯顿等待着其他士兵的到来。待到士兵们押送着平民进入运输车后,麦克尼尔一声不响地驾驶着运输车驶向目的地。这一次的短途旅行和之前的唯一差异是车上多了一名乘客,他正要去见识一下远征军怎样高效地处决那些给他添了麻烦的敌人。

    “你们做这份工作,肯定很辛苦吧?”挤在驾驶室里的纳巴托夫显得很热情,“哎呀,这些败类实在是不让人放心,最终还得麻烦你们去浪费时间把他们给处理掉……”

    “时间总归都是要被浪费掉的,既然都是浪费,我们也没必要去纠结以什么形式浪费。”伯顿翻来覆去地说着同一段话,“不过,您难道就不担心您的这些【前同事】揭发您吗?”

    “这可用不着你们来担心了。”纳巴托夫得意地说道,“谁是从一开始就想要叛乱、谁是真正为了求生,我是一清二楚的。哎呀,就算是后者,也是没有意志的懦夫,他们真该学学那些在叛军面前战斗到最后一刻的经理们……向一群懦弱、无能、懒惰的低等人类妥协,简直是耻辱。”

    一路上,纳巴托夫半自言自语地和两人讨论着叛乱前后的一些细节,而麦克尼尔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完全是伯顿在和对方周旋。等到运输车抵达了检疫设施后,便由其他士兵将被押送的平民送往消毒设施,而麦克尼尔和伯顿则带着纳巴托夫前往更适合观看【消毒过程】的房间。

    “若是在下面观看,效果很不好。”伯顿忙不迭地向着纳巴托夫介绍这里的情况,“……小心一点。”

    对某些外星人无害的气体到了地球人身上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毒药,有些能够让地球人中毒而死,有些则能够产生十分恐怖的腐蚀。这些危险的气体被谨慎地储藏在对应的设备内,而用来制备气体的液体原料相对而言没有受到那么严格管理。只要看守这里的工人没有失足跌落到反应池中,他们就不必担心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格雷戈里·纳巴托夫在麦克尼尔和伯顿的引路下来到了反应池附近,穿过反应池上方的狭窄小路,他们就能够抵达从上方近距离地观察消毒设施房间内部景象的观察室。

    “……走在这种地方要格外小心……我先去前面看看。”走在最前面的伯顿撇下这句话,径直向前跑去,看样子是去调整观察室的房间布置了。因为即将目睹敌人被处决而心满意足的纳巴托夫浑然不觉他身后的麦克尼尔停下了脚步,只顾着自己向前走,直到前方传来异常的机械转动声时,他也没有意识到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

    道路忽然中断了,前方的可伸缩式狭窄桥梁被收回到了另一侧。出现在纳巴托夫面前的是能够把他在短时间内腐蚀得什么都不剩的剧毒液体。

    “这是……”

    “纳巴托夫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站在后方的麦克尼尔抽出了链锯,“您刚才说,参加和指挥叛乱的是一群懦弱、无能、懒惰的低等人类,那曾经跟他们共事甚至写了一篇文章去吹捧他们的领袖的您,又算得上是什么东西?”

    凭格雷戈里·纳巴托夫用尽他的智慧,也无法预料到是两个普通士兵而不是某些嫌他碍眼的远征军军官要杀他。连纳巴托夫自己都不相信他曾经参加叛军并可耻地为叛军效劳的不光彩的经历可以被作为通用银河管理人员的身份和主动向远征军提供情报的效忠举动而被抹去,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他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行。

    他甚至没有奢望继续保持康提奥工业园区的管理权,哪怕他能够以一文不名的平民身份逃脱追责,也算是最大的幸运。

    “那是为了自保啊。”纳巴托夫结结巴巴地后退着,他眼睁睁地目睹着麦克尼尔越来越近,而他的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反应池,“……我只是为了活下去,不然我早就被叛军处决了。”

    “我有个在这颗行星上当兵的朋友跟我说,叛军不会那么做的。”麦克尼尔想起了亚科武中士,但他又随即意识到不该让别人承担额外的风险,“当然,那不重要。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真的会让一个毫无原则地吹捧叛军并贬低新统合的投机者活下去吧?那我们该怎么让坚决抵抗的战士们相信我们?”

    这种态度上的极大反差把纳巴托夫弄得不知所措,他一时间不知道麦克尼尔究竟是同情叛军还是仇视叛军,只得想方设法顺着麦克尼尔的心意往下说,以求逃过一劫。

    “……讨好他们,那也是为了自保啊,你看,他们就是一群懒惰而无能的败类而已,轮不到——”

    麦克尼尔忽然笑了起来,这干爽的笑声把站在断开的桥梁边缘的纳巴托夫吓得双腿瘫软。

    “没错,我也赞同。所以,在我眼中,您也是懒惰而无能的败类。”麦克尼尔举着链锯继续向前,“您的同僚为了抵抗叛军而牺牲,您则为了自保而出卖信仰,果真是懦弱;您的另一部分同僚看到了职工的苦难而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即便他们采取的暴力活动确实违反了法律——而您则贬斥那些人是低等人类,这似乎也只能说明您懒得睁开眼睛去看看事实……又懒惰又懦弱又无能的败类,就该被铲除掉。”

    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停顿了一阵,逐词重读着继续给纳巴托夫下达了死刑判决书:

    “由我这样一个年轻、强大、掌握着暴力而且现在就能夺走您的性命的士兵,来把您这样一个年老、无能、懦弱、懒惰的【低等人类】从人类的队伍中清除掉,合情合理。说吧,是你自己跳下去,还是劳烦我亲自把你踢下去?”

    纳巴托夫发疯了,他从断桥的边缘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麦克尼尔,却被麦克尼尔当头一脚踢中脑袋,顺着护栏的边缘跌了下去。那沉重的身躯在泛着泡沫的淡绿色浓稠液体中连翻滚的机会也没有,便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绿色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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