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病

    狐苓是被一条带倒刺的舌头舔醒的。

    他勉强睁开酸胀的眼睛,一眼便看到狐双夜正趴在他的胸口上,湿漉漉的舌头小狗似的在他脸上舔。

    “我睡了多久?”他身上的疼痛此时已消减了大半,只有丹田处发烫的妖丹还在隐隐作痛。

    狐双夜划拉着前蹄想了想“大约一时辰。”

    竟才一时辰?

    狐苓愣了愣,这比他预料的时辰少了太多。他又分出一股气往丹田探去,只见原本滞涩的丹田忽然一派畅通,就连妖丹上指甲盖大小的裂痕都像是小了那么一点。

    方才路上的时候,那股汹涌的灵力还像是要将他的妖丹生生挤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那股灵力竟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是怪哉!

    不过小崽子此时看起来疲惫极了,见了他醒了便窝在他怀中打了一连串的哈欠。

    狐苓扯了一旁的被子盖在它身上,小崽子似乎要比破壳时足足大了几圈,缩在他怀里时都也感觉明显的重量压在胸口。

    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曾今的规划。

    他原本只是不甘止步于千年大关,想借助北峰的蛇蛋提升修为抵挡雷劫罢了——究竟为何会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无家可归的地步。

    想到这,狐苓忽然眯起眼,后知后觉地察觉出罪魁祸首正是趴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的小崽子!

    他纵有千般谋划,到头来却也没算到好端端一颗蛇蛋,不过几天的功夫竟然变成了活蹦乱跳的崽子。

    狐苓慢慢地阖上眼,十指微微蜷缩。

    若他的时间可以再长那么一点,只要等到眼前的小崽子长大,便不用伤他性命,仅需一滴心头血便能……

    可他偏偏此时此刻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等不到小崽子长大,却又对现在的小崽子下不去手,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小崽子睡梦中似乎有些不太安稳,梦呓般呢喃不止。冰凉的手拂过他的额头,稍稍缓解了他身上的燥热。

    “对不起。”他贪恋的抱住那只手,用额头轻轻摩蹭,在睡梦中一遍遍喃喃着。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是因为偷了黄家的灵草,还是因为连累他也再回不去金谷山?

    狐苓敛下眸子,将被小崽子扯下的被子向上拉了拉。

    其实即使今日不出这档子事,北峰迟早也会查到他头上。所以他才会提前在山下的结界外布下法阵,防备那一天的到来。

    不省心的小崽子也不知道在黄家那密室里吃了什么,此时体温高的骇人,缩在他胸口上活像块烫人的火炭,身上的狐狸毛也掉了个干净。

    苏芝悄悄飘出来,落在纱帐外。

    在他的眼中麒麟崽子浑身都冒着赤金色的光耀,无数滚烫的功德缠绕在他的身上,灼烧他的神识发出滋滋的响声。

    这万年的功德又哪是这么好消受的,即便是天生神体的麒麟想强行一次便全部融合也是不可能的事。

    还是太心急了——苏芝盘腿坐在六角梅花桌上无奈的摇了摇头。

    狐苓另一只手上催动术法,想将小崽子身上的温度降下来,运转术法的手放到小崽子身上却骤然被高温直接烫的一缩。

    即使他只是将手靠近小崽子身上的鳞片,指尖那凝聚起的水膜也会直接被气化为白雾。

    这下狐苓终于觉察出了几分不对来,他从来没有照顾过幼崽,即使自己生病也只是在山间随意抓些草药来吃挺挺便过去了。

    可此时幼崽身上的温度显然已远远超过了寻常范畴,他来不及多想,抓过床上的一床薄被将狐双夜匆匆一裹便朝门外冲去。

    苏芝刚眯着眼举起块莲花酥,尚还来不及反应,便眼睁睁的看着那狐妖抱起他救命的小祖宗一阵风似的没了影。

    他连忙一把将莲花酥塞进嘴里从桌面上跳下来,鼓着腮帮子骂了句粗口,追着狐狸的气息跑了出去。

    好在狐狸尚还顾念着此时人类的身份,没敢公然动用缩地之术。苏芝追上的时候,那狐狸前脚刚迈进江氏医馆的大门。

    医馆内几盏明灯火焰跳动,柜台前坐着位医者,身着一袭青灰长衣,桌上还放着一只黑色的药箱,正用手中的戥子称量着什么。

    “坐那先等一下。”见有人进来,那郎中愣是半分目光也没分出来,只用下巴朝着墙根下的椅子努了努。

    狐苓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几粒碎银子拍在了柜台上“劳烦先生快些。”

    那郎中看着桌面上几粒银子,口中“诶哟”叫了一声,顿时喜笑颜开。

    丢开了手中的戥子,他大声朝屋内招呼了一声“丫头,还不快把阿耶的家伙拿出来,别叫小郎君等急了。”说着,他又快步走出了柜台,笑眯眯引着狐苓走向了另一侧的问诊台“郎君哪里不好?”

    “知道了阿耶。”熟悉的女声从内屋传来,狐苓猛地抬起眸,只见那团锦襦裙的身影掀开了帘布,怀中抱着药箱走了出来。

    对上狐苓有些冷淡的目光,她愣了愣,随即便绽开了笑脸“原来是你啊,方才同我回来不就好了,何苦再多跑这一趟。”

    狐苓敷衍的“嗯”了一声,随即把包裹严实的薄被打开,露出烧得昏天黑地的狐双夜“劳先生给小宠瞧瞧,自晚上起便高烧不止,到现在也不见好转。”

    狐双夜身上被他下了障眼法,在寻常凡人眼中,这便只是一只褪光毛的病怏狐狸。

    镇上的几位员外家中也养有狐宠,时有疾病也常常送到郎中这里瞧。

    瞧看狐狸瞧多了,江郎中也不觉的有什么不妥,伸手就朝狐双夜的前蹄探去。

    好在狐苓早有准备,在狐双夜身上提前隔了道术法,若非如此,这郎中贸然伸手去探只怕此时手上都要被烫出个泡来。

    郎中皱着眉头,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又在狐双夜的脖子上按了几下,古怪的咦了一声,狐苓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这……郎君可给他喂过什么吃食?”

    “兴许是喂了些补药。”仔细想了想,狐双夜既抱回来这么多灵药,难说是否贪嘴也在密室中偷吃了些。

    郎中立刻吹着胡须,两只吊角眼高高扬起“这就对了!郎君如何能给一只狐狸喂那些吊命的东西?”

    狐苓怔在了原地“先生的意思是……”

    “这是进补过头了!”郎中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往外蹦,险些要在狐苓面前捶胸顿足“郎君家便是再富裕,这少说也得千年的灵芝,多少人等着用来吊气的,怎舍得拿来喂给这不过是脱毛的狐狸!”

    “千年的灵芝?!”团锦襦裙听了这话,也不禁在后方惊呼出声。

    镇上的王员外家少奶奶病重时,找便了整个岭南才花千金买来了半颗吊命,可眼前这位不谙世事的大少爷竟然随手拿来喂狐狸,实在是暴殄天物!

    狐苓脸色也变得铁青,他也万万没想到,狐双夜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竟当真吃了棵千年的灵芝!

    苏芝蹲在桌上,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屑的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何止区区千年,他分明是棵天生地长又苦苦修炼万年的万年灵芝精!若非被黄烬那卑鄙小人所哄骗,他不日便该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灵芝仙人!

    ——嗟夫!可恶的黄烬小儿!!

    “那小宠可有大碍?”狐苓顾不上突突跳的太阳穴,连忙追问。

    狐双夜似乎烧的难受,哼哼唧唧的抓起狐苓的手就往上凑。

    郎中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从脉象来看并无大碍,老夫再开几副清火解燥的方子,郎君回家煎了给它服下即可。”说罢,他一把抓起闺女递来的茶杯痛饮了几大口,这才将涌到嗓子眼的血气压下去。

    听了这话,狐苓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将狐双夜仔细包好抱回怀中,这才颔首谢道“有劳先生。”

    郎中一边长吁短叹,一边在药单上唰唰写下几行小字交到少女手中,少女按着方子抓了药再仔细打包好,才将狐苓送到门外。

    “你真拿了千年的灵芝喂狐狸?”少女眨巴了下眼睛,还有些不可置信。

    “……”

    狐苓喉间一哽,沉默的接过药,闷头不声不响的往回走。

    “欸,小郎君!”少女连忙在后面追出来,朝着狐苓的背影高声喊道“若小狐狸有事,你便只管来医馆找我——我叫江莲心,平日里都在医馆的!”

    坐在大街上乘凉的妇人们,听了这直白的少女心思,都不禁拿手帕掩嘴轻笑,目光频频落在这金童玉女般两个人身上。

    狐苓脚步微顿,继而更快的像客舍方向走去。

    苏芝叉腰飘在半空中,对这想撬自家仙君墙角的凡间俗妇恶狠狠呸了一声。

    随即,他又悄悄附身到方才那只黑猫身上从屋檐上跳下来,一爪子便挠破了江莲心外层的裙摆,嘴里更是凶狠的喵喵直叫。

    直到瞧见江莲心几乎要掉落下来的泪珠,他这才踩着肉垫,大摇大摆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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