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局中人落子无悔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来讲一次机缘

    显然是为了避讳才一直待在不远处的肇若石与林薛,有没有听到这边的谈话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眼下看到那位一身皂衣的捕快离开,肇若石主动过来。对于这两位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伉俪,尤其是在河东道,这对道侣更是有名。

    以前虽未有过交际,夜三更仍旧表现出远超平时对待陌生人的热络,毕竟还有些问题需要从这个表面温文尔雅出手却雷霆万钧的道长口中得到答案。

    或许是能帮助到自家宗门控刀之术的答案。不得不说,这位夜家少爷也是个极其现实的人。

    略一抱拳,夜三更客气招呼道“肇道长,久仰久仰。”仍旧是一脸温和笑意的肇若石还之以礼。

    夜三更看向那边的石敢当,问道“石道长怎么了?”

    “无妨。”肇若石的忽然开口让夜三更有些惊诧,江湖里传言这对伉俪可是哑巴。

    夜三更的表情落在肇若石眼里惹来轻浅笑意,

    “内子年幼失声失聪,我也就养成了不太爱说话的习惯,江湖以讹传讹,不得全信。”夜三更微露歉意,自然也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再做过多停留,谈人短处本就不妥,便岔开话题道“刚才在那边与九宫燕交谈得知,石道长中了看香派道姑的蛊,刚才过来就瞧见石道长昏迷不醒,怎么回事?”

    “蛊?”崂山派这位也是游历过大江南北见多识广的中年道士陷入沉思,

    “还有湘西派的事?”与刚刚夜三更听到九宫燕的话以后露出如出一辙的疑问,肇若石不解道“这么说,湘西派那位道姑也参与其中?”夜三更摇头道“听刚刚那个与你交手的女人所说,蛊术也并不是只有湘西派的巫教会,她那意思,这位看香派的道姑也会其中法门,使出那般手段。”肇若石瞧向刚刚被自己两剑划破两条胳膊、又受和尚一拳波及昏迷的道姑,疑惑道“不可能吧,蛊术这东西,可是要从持蛊者年幼时就开始培育,以自身景旭喂养,据我所知,看香派可没有会泽班这种手段的人。”夜三更自然也是明白,点头道“刚才我也与此疑问,不过听那女人的意思,她家外子可是个有大手段的人,会不会和那人有关?”夜遐迩插话道“蛊这东西,也就只能在气候潮湿的大山深处培育,那种身含剧毒的虫豸,别的地方可不多见。扶瀛那种地方,我以前曾看过一本关于这个岛国的舆图志,说那里多是平原丘陵,少见大山,气候常年干热,雨季集中于夏日两个月,不可能有培育这种毒物的条件。”

    “万一九宫燕家夫君是咱们中土人呢?”夜三更猜测道。夜遐迩道“这就是我马上就要说的,养蛊育蛊,需要阴脉体质,一个男人有这种体质微乎其微,有几个大老爷们能跟你似的,恨生男儿身。”被姐姐揭了自己最不愿提及的老底,夜三更略显尴尬,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我不是也治好了。”不喜别人说道自己弟弟,这个当姐姐的自己挖苦起来可真是不遗余力,她撇嘴嘟囔道“假男人。”

    “……”这半日来话明显有些多的肇若石适时开口道“据我所知,人中蛊后意识全无,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即便昏迷过去,也能被持蛊者操纵。小石道长被我一脚踏晕至今不醒,也不像是中蛊。”夜遐迩不解,

    “肇道长怎么知道的?”

    “常与拙荆游访各处名山道观,也是多年前在十万大山误入一处苗寨,歇脚几日,攀谈时也是提及其中要义,便多嘴一问。”读万卷书的确不如行万里路,以前读书破万卷的夜遐迩还着实不知晓蛊术有这种说法。

    夜遐迩道“如果按道长所言,如此想来倒还真不一定是蛊术。”肇若石笑道“也仅仅是猜测,或许此事真与湘西派有关,或许这也是那扶瀛女人的挑拨之计。”夜三更道“凭那女人心机,这种可能性很大。”肇若石未再考虑此问题,于他这种修道之人,这般无端猜测毫无用处,恐怕也就只有当事人知晓,考虑到最后,也仅仅是可能,而不是事实。

    肇若石道“听夜施主刚才话里意思,与这扶瀛女人相熟?”夜三更点头,将与九宫燕的交际大体讲了,尔后还将自己目前知晓的关于扶瀛新教的事情一并告知。

    肇若石越听越是心惊,一直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消失,慢慢变得凝重。

    肇若石道“你说这九宫燕就是年前找过我们要在大周建立新教的人?”夜三更点头。

    “也找过无量宫、梅花观、清源山,所以他们这是有计划的在铲除我们四家道门?”

    “目前来看,是这个样子。”夜三更道,

    “也是今日一早石道长告诉我的,关于扶瀛新教曾找过贵教四家,我姐猜测此间凶手说不定会把年前找过的一一杀害,毕竟先是清源山,又是无量宫,再就是梅花观,过于巧合,所以提前布局应对,没想到误打误撞,真就算准了似的轮到了贵门崂山派。只是刚刚听九宫燕的意思,好似无量宫门下看香派的黄道姑只是阻碍了他们的计划才被杀害,想来今日要不是碰到贤伉俪,怕是无量宫的道长便要惨遭杀害。”肇若石皱眉,

    “无量宫此次并没有前来武当,我听九厄道长提起,看香派两位道姑的拜帖上是代替无量宫前来。”夜遐迩沉吟道“如此一说,胡非真已然是扶瀛新教的人,还能被安排来此,会不会无量宫已经和扶瀛人通同一气了?”肇若石赞同道“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待得此事一了,贫道便要去一趟辽东,找那无量观的青松道长问个究竟。”夜遐迩话锋一转,忽然道“抛开这新教是否为扶瀛所创不谈,为何各门各派的掌教都不愿意新教立派?”崂山派的中年道士明显一怔,并未直接回答。

    不说两个又到一旁不知道发现什么新鲜玩意儿的大和尚,还有那边一直保持有安全距离、陪护在石敢当身边的女冠,场中一直在说话的三人忽然陷入突如其来的安静。

    好似经历过长考一般,出手御剑二十有余的崂山派道士肇若石长出口气,想来有过慎重考虑,

    “相较于都在注意莲池与气运,或者说都在害怕其他教派的侵入会瓜分掉我中土已然为数不多的香火福泽,其实该注意的是这泱泱疆土土生土长的道教,为何眼下会走到如此地步。千年道教,世风日下,莫说武当,便是龙虎青城崆峒这些个洞天福地,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贫道十多年游走天下,遍访道家圣地,好似由得二十多年前开始,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如武当出了个外家弟子不学无术,败坏武当门风,好似青城山里也有个不守清规的道士,坏了老君的神像。还有嵩山那座集三教与纯粹武人于一家的中岳,前段日子也有个长老,受不了修为滞缓,公然于中岳大殿里冲撞香客,逃出师门。如此种种,可教我道门情何以堪?”听出其语气里那种让人左右不得的无奈,夜遐迩再次想到那日在太和大殿前的飞升坛,武当上任掌门讲过的关于大道机缘。

    夜遐迩道“前几日闻听武当里的上甫道长曾说过,五百年来我中土气运福泽日渐浅薄,道门会不会是和此有关?”肇若石点头又摇头,

    “此中牵扯甚广,涉及我道门大气运,何人能有本事看清其走势?我门中掌教亏损十年阳寿,曾做过一番推演,暗合易经三十三卦天山遯,有异卦相叠小人得势君子退隐之意。却不知道所谓的小人是谁,怎能入主中宫,坏我道家千年气运。”也仅仅是会一些爻卦皮毛之术的夜遐迩自然不敢妄加评论,《易经》六十四卦,博闻强识过目不忘的她自然是了然于胸,只是她自己也晓得,涉及这般大道循环,其中种种推演、卦象摆放,可不是她这种粗浅功夫能做得来的,何况还是折损阳寿,没有几十年道行相辅助,人力岂能胜天?

    却听得肇若石又道“几日前来到武当,闲暇里听闻施主…三公子与二小姐闯山,好像…”临时改了称呼的道士眼中露出些尴尬,想来也觉得提及这种往事有些不适合,不过仍是在略微停顿后继续道“素来听闻夜家于王爷发迹之时便做些顺应天道的事,求一些以武证道的机缘,贫道有些疑问,不知当讲不到讲。”这一日所经历,单是这句

    “当讲不当讲”这就是听了第三遍,夜三更眉头一皱,不等姐姐开口便抢先道“只要不强人所难,其他的都好说。”惹来夜遐迩责怪似的一拳。

    肇若石脸上笑意又现,呵呵笑道“凡事都讲究顺其自然,贫道自不会去说些强人所难的事。贫道只是有此一问,想知道夜家是否有司气师,能助夜家攀附功德柱,五十年不衰。”夜遐迩道“道长此问可着实让人害怕。司气师可是国之根本,哪是我们这种全靠皇室享得富贵荣华的小门小户所能有的?”肇若石了然,

    “三十年前靠山王以江湖第一的身份转入庙堂,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总在必要时做出让天下人惊讶的举动,譬如曾邀十八英雄守西亳。尔后四爷也是如此,二十年前试手江湖,重排一百单八风云榜,让因得王爷空悬恁久的十个座次重新落定。如此种种大机缘,可不是小门小户所能碰到的。”随着肇若石讲完,场中再次陷入沉默,夜三更瞧瞧这个中年道人,好似他讲这么多就是在做铺垫一般,要引出之后的言论。

    所以对于夜遐迩的不语,夜三更感觉自己的猜测十有**要成真。果然,肇若石又道“贫道只想知道,夜家是否有何不可言明的秘密,不想让旁人知晓?”夜遐迩忽然笑道“肇道长指什么?”

    “三公子与二小姐前来武当,是否也在求一份机缘?”对于肇若石的直言不讳,夜遐迩委婉道“如贵教所言,不强求便是求,顺大道便是道,怎么能说是求呢,碰巧而已。”肇若石忽然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夜遐迩又道“道门受此一劫,不管是否顺应天道,我和三更既然碰到了,自然不能置之不理,我小弟小妹可还是龙虎山的妙道师啊,我这个做二姐的,不管旁人,可不能不管他俩吧。”肇若石忽然欠了欠身,道“是贫道有些唐突了,便不再叨扰,将来若是有缘,再来叙旧。”话讲完,这个今日说的话要比以往十年说的话都要多的崂山派中年道人扭身便走,也不拖沓。

    夜三更分别瞧瞧这两个在最后说话好似打哑谜一样的人,不解道“你俩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收敛笑意的夜遐迩自顾自的扶上弟弟肩头,尔后整个人就趴上去,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睡一觉,明天就是个好日子。”将姐姐负在背上,又示意两个大和尚将至今昏迷不醒的看香派道姑胡非真一块带上,夜三更仍旧追问道“我怎么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岳青凤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般,肇道长最后这几句话怎么又牵扯上夜家了,你有事瞒着我?”将头埋在夜三更脖子里,夜遐迩发出闷闷的声音,

    “我瞒着你不是我弟,你是当年娘在南山上捡来的。”

    “……”一头雾水的夜三更,想把背上的女人扔下去。

    “关键是,你说个话老是让人猜闷,我这还有事问他啊。”

    “什么事?”

    “控刀啊。”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该擦刀了,快快,回去擦刀。”

    “……”此时此刻,如若说姐姐没有事情瞒着自己,夜三更一点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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