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客房幽会

    因为女同学沈珍珠的突然出现,方文山被牵起久远的心事来;更因为她对被告的深情眷顾,使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毕业季分别十多年后的今天,她还记得打电话给他,说明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不然同班同学那么多,她怎么不联系其他更有权势的同学——比如程仲雪,却只单单联系他?

    多年后再见她,发现她的容貌没怎么变化,或许是嫁给有钱人后并没怎么吃苦受累,未曾经历风霜的面庞依旧那么丰满白腻,看不见一丝儿皱纹。

    她明亮的眼睛里秋波流转间依旧风流,一望而知亲切温柔的本性未改。

    尽管陪伴与她父亲年纪相当的暮色沉重的老男人生活多年,她身上青春的气息却未被扑灭,反倒像枯树枝上新发的嫩芽一般惹人注目。

    这是个痴情的女人。无论婚姻幸与不幸,如今丈夫蒙难身陷囹圄,她未曾想过卷铺盖连夜跑路,却鼓起勇气联系十多年没见的同学旧友,试图让他解困或减轻刑罚。

    当日她投奔方文山来,被惊讶不已的他顺便安置在公司旗下的江澜酒店客房里,陪她喝茶闲聊时说道:

    “我听说当年为了你一意孤行的婚事,你父母气的差点昏死过去。”

    她凄然抬头对他微笑道:“哦,你在哪儿道听途说的?”

    “同学之间传说的啊!前几年我还在同学群里,不过现在退出了。”

    “是吗?我们那班同学里,我只和薛春燕的关系亲厚,什么秘密都对她说。但自我结婚,渐渐的我们也没联系了。”

    “哦对,就是薛春燕在群里说的。最初我以为她为了哗众取宠,故意造谣编故事呢!后来又有同学说,看到你和你家老先生手挽手的一起逛街呢!我才觉得这个消息大概是真的。”

    “呵呵!”她的笑容饱经风霜,若有所思却欲言又止,只是捧着茶杯静静的出神。

    方文山瞥了瞥她,好奇的问道:“听说你先生和你父母一起合资做生意时,偶然间才与你相识的,对吗?”

    她含笑点头:“对,那时候我高三面临毕业,他还没与糟糠之妻离婚,他的两个儿子都二十出头了,即将成家。”

    “所以你——你其实……”方文山突然对她当年扮演的角色说不出口。

    “我是插足别人家庭的小三。”她果敢坦白的仰面对他微笑,“为了迎娶我进门,他抛弃了结发之妻,与我父母的友谊也断绝了。”

    方文山颇为惋惜的笑道:“你一个年方十八的青春妙龄女子嫁给那样一个糟老头子,别说抚养你长大的亲生父母,即便我们这些同学,看着也心疼啊!你父母生气是应该的。”

    “他们武断他欺骗了我的感情,因为我年少无知,什么都不懂。”

    “事实证明他欺骗了吗?”

    她温柔执拗的缓缓摇头:“后来在天长地久相濡以沫的日子里,我发现自己的爱情并没有错付!他是真正懂我的那个人,而且他从未伤害过我。”

    “哦!”方文山深深的叹息里未免失望之情。

    沉默了一阵,喝着茶水他进一步的探询道:“那你们的孩子多大了?现在他进去了,看情形恐怕一时半会出不来,你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过日子呀!”

    “我们没孩子。他唯一的不近人情之处,就是坚决不让我生孩子。”

    “为什么?”方文山颇为震惊。

    “他原配生的两个孩子一直跟随我们生活。起初他不让我生孩子,我也可以理解,因为家里孩子多了确实闹腾,而且我自己也不想生。”

    “没有孩子,你们的感情和婚姻怎么稳固呢?你太傻了!”

    “后来我的年纪渐渐大了,看见别的女人都有亲生的孩子陪伴在侧,而我可能老了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时我才想起来要生个孩子,但是他的态度却依然坚决——不许我生!”

    “这是个自私的男人,沈珍珠。他并不真正爱你,他爱的就是他自己而已。”

    她不以为然的微笑摇头:“你错了,其实他也是为我考量的。他年长我三十一岁,如果我们有孩子,现在年近古稀的他有能力管我们母子吗?”

    “有钱就可以了呀!你们母子生活,最要紧的不过就是钱吧!”

    “你是这样认为的?你对自己的家庭,对你的女人和孩子,也仅只是给点钱而已吗?”

    方文山对她的灵魂拷问感到无话可说,只得羞愧的低下头来。

    “所以为了避免他先我离开人世以后,我孤身一人带孩子生活的艰辛,他坚决不让我生。”

    方文山声音暗哑的喃喃道:“目今看来,也幸亏你没给他生孩子,才不至于他被抓进去了,而你在外面守活寡带孩子吧!这种日子属实不好过。老头子还是有先见之明的,仿佛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今天的下场,才故意留了后手,真是可悲可叹!”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他这样的男人,”她愧疚不安的讷讷道,“但我希望你能尽力帮助他。”

    “就他长期从事的这种缺德生意,足以证明他的人品不端,他就是个人渣,罪有应得!你还费力搭救他干嘛?不如趁这个机会赶紧离婚吧!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着哩,你别被他一叶障目!”

    心理失落的她如梦似幻的柔声喃喃道:“为什么我不觉得他是人渣呢?”

    “你想想,正经的生意人会从事黄色产业链吗?黄赌毒,这都是违法犯罪呀!你还为他辩驳,这些年真是被他彻底洗脑了!”方文山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拍案道。

    “他不过是满足了社会上一部分男人的生理需求,借以牟利养家糊口,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他本人并不曾奸淫掳掠,谋财害命。“她不以为然的徐徐说道,显得冷静又睿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为构建和谐社会做了贡献呢!要没有他这个行业,社会上的强奸犯和婚外情不得犯难成灾吗?”

    “原来你是这样理解他的行为!”文山惊异道,“一个人谋生的方式多着呢!就像有的动物吃草,有的动物却嗜血如命,二者有本质的不同。”

    “满大街的宾馆酒店,藏污纳垢的地方多着呢!别说咱们掇刀区有,你敢说西川主城区没有吗?最着名的程氏酒吧多少年屹立不倒,难道就是绝对纯粹的绿色服务吗?”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于是转而笑道:“说起程氏酒吧,你知道幕后老板是谁吗?”

    “不就是我们的同学程仲雪吗?我一猜就知道了。在西川,谁能比得了他程家手眼通天呢?”

    “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既知道他的本领,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呢?”

    “同学几年,我跟他通共就没说上三句话。感觉就不是一路人,毫无交情可言。我凭什么找他呢?即便老着脸去找他,他又认得我是谁?”

    “我想他对你应该有点印象的。当年咱们班同学里,只有你一个女生的家境优渥,其他都平平无奇。”

    “呵呵,人生如梦!我父亲心脏病发走了好几年,娘家逐渐败落了;现在我先生又出了事……”

    方文山非常同情怜悯的望着她说不出话,只能体恤的为她斟茶。

    说到人生的辛酸苦楚,沈珍珠当即跪下来求他,声泪俱下的搂住他苦苦哀求,没完没了。

    方文山觉得自己作为男人,即便铁石心肠也要被她的泪水融化,不得不答应她的请求。

    但是经过这几天的多方斡旋,得知案情的利害冲突后,他却有些不忍心当面告知她。

    他于心不忍之际,在家苦等讯息坐卧不安的沈珍珠却不得不再次找上门来。

    蔡丽新直挺挺的伫立在江澜酒店大堂的收银台旁,眼睁睁看着直言估摸她再也不会出现的老板方文山,旁若无人的带领着沈珍珠向他们上次约会的那间特定客房走去。

    收银员小唐撇嘴一笑道:“蔡姐你看,又来了!咱们方总虽是出了名的情种,对韩小姐矢志不渝,到底架不住多情美色的诱惑呀!”

    蔡经理威严的扭转头,恶狠狠的叮嘱她道:“管住你的嘴!这些话对我说说就罢了,若是不小心传出去一个字,别怪我到时候保不住你的职位。”

    未经世事的年轻收银员顿时噤若寒蝉。

    “你从家里来的吗?”进房安顿客人时,方文山关切的说。“你现在住哪儿?我记得你老家在偏远的万州区那边吧!”

    “是啊!”有些疲惫的沈珍珠将手提包递给他挂起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当然只能住掇刀区的邵家。出事以后,我们的住房并未被查封,不过现在也家徒四壁了。”

    “主动交出非法所得,可以适当的减轻处罚,大概就是这样吧!”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打开热水壶来开始烧水。

    “一路走来饿了吧!你先休息一会,我们出去吃饭——你爱吃中餐,还是西餐?若吃西餐,我们自家的餐厅就不错。”

    她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来道:”哦,随便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随便可知。”他调皮的微笑道。

    他们面对面的坐下来谈论正事时,方文山面孔忧郁的说道:

    “情况不容乐观,你最好尽快聘请一个专业律师。”

    “我先生的长子有个同学就在三鼎律师事务所工作,是着名的神人律师陈宏伟的关门弟子。”

    “哦!有那位神人的帮助,或可放心吧!”他勉强又冷淡的敷衍说着,低下头来喝茶。

    “但你为什么说——不乐观呢?”

    他沉默的神情仿佛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向她讲述原委,于是慢条斯理的搁下茶杯,面色严峻的他声音低沉的说道:

    “你家老先生犯的事倒不大,但上面有人要借机铲除他背后的保护伞,所以必须重判,你明白吗?”

    沈珍珠丰腴明朗的脸庞不禁变得灰白僵冷,突如其来的绝望悲痛令她愣愣的半晌说不出话。

    “保护伞?”良久她讷讷道。

    “是啊!目前的国内形势就是这样,扫黑除恶,除恶务尽。连他背后的人都连根拔起,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倒霉的远不止他一个呢!他的保护伞是谁,你知道吗?”

    珍珠茫然无措的摇头。

    “这年头从事服务行业打擦边球,都得背后有人罩着,否则早晚出事。何况老头子并非遮遮掩掩的打擦边球,而是明目张胆的…他的酒店在掇刀区开了多少年,在掇刀区的名气有多大,你知道吗?纵然我们本地方没人动他,难道外面的人就不敢动吗?你想想看。”

    “他公司里的事情从来不对我说,也不许我过问。他说男人挣钱担惊受怕是应该的,身为女人我在家享福就行了,操什么心!”

    “呵呵!事到如今,我竟不知老头子究竟是爱你,还是害了你。”

    沈珍珠止不住伤心绝望的嘤嘤哭泣起来,怜香惜玉的方文山连忙挪到她的身旁,将脆弱无助的女人揽在怀里。

    “省公安厅的爷叔,我专程去拜会过了。“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柔声抚慰着她,方文山说。”权利场中的互相倾轧,斗争形势十分复杂,但他会见机行事的,你放心!”

    “嗯,谢谢你,文山。”与他耳鬓厮磨的女人哽咽的应道。因为感激甚而感恩,她第一次如此亲密的称呼这位仗义相助的老同学。

    面露坚毅的神色微笑着,他说道:“想来你家老先生的人生阅历应该很丰富吧,况且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行事不可能不谨慎。所以他那样的肆意妄为,只能说明他背后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他的揣测分析使女人不自觉的渐渐停止了激动的啜泣。

    “当然他出事,也并非因为他的招摇,整个西川市比他更大的毒蘑菇还有呢!只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倒了。”